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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在不能醒 第24页

作者:凌淑芬

望着咖啡壶腾腾上涌的水蒸气,费欧娜陷入沉思。

坦白说,她并不很清楚过去几年,那小子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她二十五岁那年才开始接触经纪人的工作,本来想签下当时才二十岁的符扬,不过她也知道自己的资历还不够久,后来符扬被当红的老牌经纪人戴维森签走了,她虽然觉得可惜,也没有太多想法,后来因为工作忙碌的关系,两个人也很少再见面。

直到五年前,符扬和戴维森的约满了,这时费欧娜早已在经纪圈占稳一席之地,于是立刻飞到伦敦去见他。

在碰面之前,她心中的符扬一直是以前的样子──英俊斌气,冷峻自持,不爱社交,对自己的作品严谨万分,私生活一丝不苟到近乎精神洁癖。

结果,她差点跌破眼镜。

费欧娜是在一家声名狼籍的酒吧找到他。

当时,从他的外表看不出一丝醉态,但是他过度明亮的眼光,以及身上那股路过苍蝇都被熏倒的强烈酒气,让她相信符扬混在这个狂欢派对里已经超过十个小时了。

她把烂醉如泥的他拖回他自己的公寓里,等他醒来之后,他们就签约了。

接下来的两年,符扬的私生活简直可以用婬乱和滥交来形容。

她数不清有多少次,看见喝完酒的他搂着各子,从那种富家公子哥爱泡的私人俱乐部离开。最夸张的时候,她早上、中午、晚上各去他家一趟,床上看见的都是不同的女人,甚至有些个早上杀进他卧室叫人时,床上的女人还不只一个。

他开始留起头发,交一堆狐群狗党,闹了好几次花边新闻,成为小报最爱跟监的名人之一。突然之间,向来洁身自爱的好宝宝决定他要改变形象,转向狂野路线。

费欧娜不知他发生了什么事,那时的符扬只让她感觉到──愤怒、痛苦、愤怒、绝望、愤怒、怨恨,愤怒、愤怒,和更多的愤怒。

但是他全隐在吊儿郎当、玩世不恭的表象下。

也在那一段时间,符扬的事业非但没有随之沉沦,反而攀上前所未有的高峰!

他作品上的每一刀,都充满了张狂的美感!每一画,都绽放着痛快淋漓的绚烂!这是他职业生涯里最华丽、复杂的一个时期,即使到现在,在这个时期完成的雕塑或铭刻在市场上都还炙手可热,甚至已经变成许多投资家收购保值的标的。

他的财富越积越多,身边的女人也一个换过一个。

他的行止越来越狂,作品也不断攀越新的意境和价值。

所有的放浪形骸彷佛蛋糕上的草莓,非但没有减损他的声望,反而让人对这英俊浪荡又充满才华的东方雕塑家,生起无数的浪漫幻想。

许多艺术家一朝扬眉吐气,都会迷失在突如其来的成功里,费欧娜对于这种“失速现象”并不陌生,她只是不知道,符扬竟然也会成为这种人之一。

他已然站在艺术世界的最高点──全世界,只有两个人在为他担心,她父亲和她。

“符扬正在自我毁灭。”安东尼.葛伦忧心忡忡地告诉女儿。“他现在焚烧的不是才华,而是生命。此刻虽然是他人生的鼎盛期,也是他最接近走火入魔的时候。妳要赶快将他拉回来,悬崖勒马,否则不出三年,妳就要到精神病房去探望他了。”

为了父亲的叮咛,天知道那两年她几乎心力交瘁。

每天睁开眼睛第一件事,就是确定符扬人在哪里。他在工作室工作,她就派人去门外守住,有时甚至自己上阵。他要出门玩乐她就让他去,可是时间一到不管他摆出多难看的脸,多恶声恶气,硬是把他拉回家。

“你现在也是我的投资,还是我家老头的关门弟子,我可不能让你搞坏我赚钱的资产。”一开始费欧娜还会跟每个人一样,被他嫌到连话都说不出来,久了之后就麻木了。

最后,连符扬都不得不佩服她的毅力,他们两个人之间真正的友谊,是从这时候开始的。

然而,就在她以为这家伙打算把自己糜烂到死时,有一天,符扬突然又变了。

他彷佛一夜之间对全世界都倒尽了胃口。

身边所有的女人全部消失,酒不再碰,烟不再抽,偶尔出现一下的大麻烟彻底绝迹;他的身影从私人俱乐部完全消失,那两年,他的足迹最远只踏到巷口的书报摊。

符扬过了足足两年自我放逐的生活!整个世界被他彻底地隔除在外。

他甚至不接电话,不见外人,不找朋友。

有一天,费欧娜去替他送饭的时候,她差点昏倒──因为符扬找了把电剪,把留了两年的长发理成一颗大光头。

如果说前两年的符扬是个浪荡子,那后两年的符扬就像个和尚。费欧娜当时看着他那颗光头,还真以为他随时要出家了。

这种诡异的隐士生活,造就了符扬艺术生涯的第二高峰!

他这一个时期的作品,充满出世空寂之意,刀法转为朴拙无华,作风走向极简精练,彷佛对世上的一切都已看破,充满了萧索的气息。

整个艺术品市场为之疯狂!第二波收集狂潮再度爆发!

于是,费欧娜亲爱的父亲大人又召见了她。

“现在符扬不是在燃烧生命,他根本是连命都不要了。”安东尼更加忧虑如焚。“太偏外不好,太偏内也不对,妳一定要想办法将他拉回正道来,否则,明年世界上就没有『符扬』这个人了。”

于是可怜的经纪人再度化身为管家婆,苦哈哈地赶回去,连说带哄,连拐带骗,出尽百宝说服他搬到纽约,换换不同环境,认识一下不同的艺术人,总算才将他拉出那个豪华孤独的蚕,重新涉足红尘。

“为什么别人家的经纪人都是吃香喝辣,每天等着钞票进帐就好,我偏偏就这么苦命呢?”费欧娜真是为自己一掬同情之泪。

总算搬来纽约的这七个月,符扬既没疯,也没死,渐渐在新的环境恢复生气。

现在的他,稍微变回一点她最早认识的那个“符扬”:个性很自大,极度的自我中心,孤僻冷漠又难以亲近。

他大多时候独居,不过也恢复应有的社交生活了,要把妹的时候一样知道怎样装得风度翩翩;现在的性生活虽然不像前两年那么夸张,不过也没再像后两年那样不自然。

符扬在全球都有高知名度,也有主要收藏家在收集他的作品,他规律发表作品,口袋仍是麦克麦克地进帐,费欧娜陪他耗了五年,终于可以稍稍松了口气了。

除了身为经纪人之外,她自己也经营画廊。再过六个月她在纽约的分店即将开幕了。这半年除了要监督分店的装潢施工,逼她的开幕首展艺术家──就是楼上那个被宠坏的三十岁大男人──乖乖工作,还要处理旗下其它人的经纪事宜,欧洲美国两地飞。结果她一个事业如此繁忙的女强人,竟然还得亲自帮那混世魔王煮咖啡,世界上还有天理吗?

“啊!对了,符扬的合约也快到期了。”

这可是一件大事啊!待会一定要跟他提一提续约的事……慢着,他的十分钟也太久了吧?

“符扬,你又给我回去赖床了?你这家伙,快给我起来!如果错过了班机,你就给我一路游泳到巴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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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气从空调口流泄而出,拂动着墙上的风铃。叮铃叮铃的脆声,为初秋午后平添几许恬静气息。

每当繁忙的曼哈顿人推开这间手工艺品店的门时,他们总会有一种错觉,彷佛踏入了另一个时空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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