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萌爷(下) 第6页

作者:雷恩那

他不是病。

他这是在气她呢!

她回来晚了,没来得及在旁服侍、替他布菜,他索性饭也不吃、药也不喝。

欸,还说什么温润如玉、俊雅无端,闹起脾气跟个孩子似的!

行过长长水路,她在师叔公那儿本不敢多留,但到底久未见他老人家,又值正午时分,遂在草庐的小灶房里小显身手,做了几道新学的菜给师叔公尝鲜,便如以往那样。

之后她陪老人家喝茶,才问起‘幽篁馆’现状,问起师弟、师妹和几位制琴老师傅。老人同她说,小师妹霍淑年前阵子病沉了,不仅馆内生计一下子无人打理,师妹的病亦需花费不少药钱,所以师弟杜旭堂才卖出‘甘露’琴。

回程的小舟上,那黝脸青年似想与她多说几句,只是她无心闲聊,很记挂师妹的病。尽避师叔公说那是风寒所致,一开始没留神才加重病情,如今也已慢慢好转,她总还是挂意。

只是若回‘幽篁馆’探看,师弟、师妹势必追问她这两年的去向,她要再想偷偷走掉怕是不易。

而当初离开,狠心断了连系,就是想成全师弟、师妹二人啊……

再有,即便真要回去探看,也还得再跟苗三爷打商量。

欸,她这一次对他食言了,没在说定的时候回来,往后要再开口告假,都不知他要如何刁难?

遣佟子去睡后,她提水进自个儿在内寝里的隔间,再从耳房弄了些热水,将风尘仆仆的自己大致净洗过,换上干净衣物,待收拾好东西,苗三爷仍未回房。

想了想,她立即出北院,却是往灶房院子去。

留守的小杂没瞧见是她,瞄了眼又缩回墙角,没两下又打起盹儿,她则熟门熟路地在灶房里自个儿忙活。

入夜后,只有一座小灶尚养着小火苗。

她下了把生面条,捞起后拌过炸得酥香的油葱蛋丝,再切些新鲜黄瓜丝铺在面上,很简单的一道面食,闻起来香,吃起来清爽。

将面端回北院,再把竹僮们放在小红炉上保温的补汤带上,她从北院后门走出,一路往‘九霄环佩阁’行去。

倘是这么晚,他人不在那里,她可真得紧张了。

幸得苗三爷‘失踪”一事,不必闹得举家尽知,他没窝在名琴环绕的藏琴轩内,而是在收藏无数册珍贵琴谱的书轩里。他盘腿坐在书轩内的平榻上,长几横在面前,几上置着琴。

她点上一颤小小油灯,移过去一看,眸心不禁暗湛。

他今夜抚的正是‘状酒’。

这一方,苗沃萌早听出来人是她。

即便她未出声,他也没质问来者何人,却是把模索着写上的新谱‘啪”地一声合起,墨笔都滚落榻面。

看来他是在边谱新曲、边试琴音,她一来,不免又挑起火气,但她若一直不来,他当真闹起,后果更教人头疼啊……

她拾起墨笔,摆回笔架上,终于低声打破一室幽沉。

“三爷,奴婢回来了。”抿抿唇,硬着头皮又说:“探望亲戚有些耽搁,跟老人家聊多了,所以回来晚了。”

榻上那道俊雅身影兀自闷坐,偏不答话。

她只得再道:“听说三爷今晚什么都没吃,连朱大夫交代的补汤也没喝,奴婢下了碗干拌面,三爷将就吃些,垫垫胃,然后再把药补汤喝了,好吗?”

他还是不说话,呼吸吐纳声略沉了些。

陆世平无奈苦笑,心里也闷,干脆痛快认错。

“是奴婢食言了。错在奴婢,三爷尽可责罚。”

“你以为这么就揭过了吗?”青丝一荡,俊颜转正,幽微火光显出他五官轮廓的明与晦,眉宇间阴晴不定。

“三爷这话是何意思?”

“责罚?责罚?你口口声声这么说,不就赌我不会责你、罚你?你、你半点诚意也无!”不说不气,越说越不痛快,怎会为个混帐姑娘牵肠挂肚?受不了她丁点的忽视,他这是得了什么怪病?

陆世平登寸愣住。

他这么说,像似她仗着他什么势头,对他奴欺主了。

不气不气……她不气,她能忍,不跟他置气。她、她调息,对,调息!

顺了会儿气,她才慢悠悠启声。

“三爷气恼,是该冲着奴婢发火,而不是折腾自个儿的身子。”每字都说得很慢,试图压下被挑起的火气。“有事等会儿再说,奴婢先服侍三爷把面吃了,把药汤喝了,可好?”

“我不吃!”

苗三爷这话,十足十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那股一直、一直、一直被她抑下的火气终于发威,再也不肯接受她的招安。

奴欺主就奴欺主,她反正奴心不足,当不了好奴才!

苗沃萌会说出如此赌气的话,连自己都感讶异。

面红耳热的,他内心尚在调适,岂知更教他惊愕的事还在后头。

他听到她踢开鞋子爬上矮榻的声响。

苞着那张架琴的长几被推开,她就杵在他前头,或跪或坐他不清楚,只知她离他甚近,与他面对着面。

“你干什么?”他心音蓦地大动,怦怦跳得好重。

“喂三爷吃面。”她嗓声略涩,显是被气躁了却还端持着。

酥香气味钻进鼻间,那面已抵到他的嘴,一时间真觉肚饿了,但怎能在这时败下阵?她说喂,他就给喂吗?他还是主子呢!他撇开脸,长睫掩落,连淡淡投在眼下的阴影都显倔气。

真跟她较上了吗?陆世平心里冷哼,把一箸的面又挪到他嘴边。

“张嘴。”她声音不亮也不响,短短二字却透薄寒。

两字,像两颗冰珠击在被急急轮拨的七弦上,霎时间激起奇异颤音。

那乱颤的琴弦仿佛在他左胸之内,苗沃萌背脊陡凛,有股麻栗感直窜脑门。

袖中双掌悄悄撂紧,因胸内不住荡出莫名波动,他费力隐忍,咬牙勉强撑住再次转开头不肯张嘴。

面当然又一次抵近。

这一次,他耳鼓亦颤,那坚心如铁的女嗓震得他脑中直晃晕圈。她说——

“苗沃萌,给我张嘴!”

第11章(3)

漫漫热潮陡然淘涌,冲刷全身,他心湖大动,气息渐渐深浓且急促。

不知怎地,随热潮漫开的是一抹酸软,揪得一颗心略疼。

他不自觉地逸出叹息。

唇瓣轻启、齿关一松,那箸沾着葱香与蛋香的面便喂进他口中。

他咀嚼着,两排洁牙一下一下慢慢动着,在她喂食下吃了第一口,跟着是第二口、第三口……他沉默进食,她沉静喂食,直到见他吃下大半碗拌面,然后俊脸微侧又不肯张嘴了,她也就鸣金收兵,乖乖收了箸。

“还有药扬。”

她端来那盘补药,原以为他会接过去自个儿喝,他却仅将脸转正,等着。

陆世平深望他一眼,没说什么,又一匙匙喂他喝药。

待他吃过、喝尽,她端来清水让他漱口,还捧高小陶盂服侍他吐出漱过的水,再用巾子替他拭净唇边与颚下的湿意。

他突然变得安静温驯,她觉得古怪,却不知他内心转折与思绪之起落。

此时此刻的苗三爷,无比又无比的震惊,万分又万万分的错愕。

他直到今晚才惊觉,彻彻底底顿悟——

他,御赐‘八音之首天下第一’的苗家三爷,在琴之造诣上,他是神童、是神人,在世人眼中,他更是淡然沉定且质如美玉的浊世佳公子。

然而,能教如此又这般的他动心、动情的,竟是姑娘家发了怒,隐隐藏在话里的锋芒?”

他苗沃萌有的是俊美皮相和惊世才艺,这世间,待他好、故意迎合他好恶的人多了去,尤其是女子,见过的、说聊过几句的,便个个对他倾心幕恋,有尽是闺阁之气的柔弱富家千金,亦有剽悍进取如尚书府的刘大小组,但不管是哪家姑娘,谁不是对他扮好、使心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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