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啦,你们也是做生意,不收钱怎么可以?这样很不好意恩啊!”矮胖妇人搓着手追出来,忙拦住转身要走的谭星亚。
“真的没什么,老板娘平时常去我们那连光顾,还介绍不少人过来,是我们要谢谢您才是。那朵珠花有帮您弄好,我们很开心的。”送珠花过来,顺道来拿一些物美价廉的香料和干货,此时她晃晃拎在手里的东西,笑说:“三不五时还让您打折扣、大相送的,是我比较不好意思。”
“唉呀,大家互相啦!”老板娘笑咪咪的。
苞老板娘道完恭喜,又说了几句后,她措着东西转过一个弯,还没出后巷,就见到熟悉身影伫立在两条巷弄交接处。
他似乎有些茫然,表情犹豫,不知该选择哪一个方向。
一前一后的两盏路灯把他的影子拉成奇怪的十字,谭星亚无法形容现下的感觉,只是胸口又痛了,喉咙又堵堵的,渴望将他拥在怀里。
她走近,他侧过头,终于看到她。
她还来不及说什么,高大的男人突然大跨两步,瞬间缩短距离,从侧身环住她。
有小贩推着收拾好的摊车经过,打算回家休息了,被钟爵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摊上的小圆凳突然滚落,那人弯下来捡,眼光还不断偷瞄。谭星亚认得人家,只好向对方悄悄点头表示歉意。
等小贩重新推车走掉后,谭星亚才低柔出声。“你怎么跑来这里?找什么呢?”
“找你。”钟爵没打算松手,依旧牢牢抱着。“我去『COOLME』,她们说你出来了。”
“找我干什么?”有很急的事吗?不能在店里等她?
“找到你,带你回家。”语气郑重。
她愣了愣,随即笑叹。“我又没迷路,只是送东西到后巷,还要你跑出来找我?”结果迷路的是他,茫然站在十字巷口。
钟爵知道自己不对劲,但,没办法的。
只要她不在他认为该在的地方,让他找不到人,即便只是短短时间,他神经就会开始紧绷,特别是她现在肚子里还有一个小的。
他有种荒谬的恐惧感,明明知道不会发生,还是怕,彷佛她会带着孩子私逃,把他扔得远远的。
他抿唇不说话了,牵着她的手,把她拎着的一袋东西全接过来,带她循着原路走出后巷。
谭星亚温驯地由着他牵手,将叹息压在胸臆间。
回到家,钟爵帮她把香料和几包干货拎进厨房,手机此时传出铃声,他在厨房里接听。
听谈话的内容,谭星亚猜想对方应该是陆克鹏。
这位陆先生是长情的人,狂恋袁静菱好久了,一直在暗处默默关心,近来他感情事业两得意,那天在“COOLME”遇到同样去接自己女人回家的钟爵,搞重型和越野二轮车的陆克鹏怎么可能认不出“OUZO”的“拉丁情人”?两男当场一交谈,没想到天雷勾动地火、一发不可收拾,两个都是“超机车”的个性,竟意外契合。
谭星亚知道钟爵似乎被陆克鹏说服了,有意加入他经营的事业体系,那时体认到这一点,她忽然感到电流窜过脊椎,意识到他当真要退出赛车坛,是下定决心的事,不是随便说说而已。
再加上游东飞私下跟她提过,“OZUO”留不住他。知道他是退出而非转投敌营后,“OUZO”原本想利用他的“光荣退役”再炒一波新闻,用来增加车队的曝光率,结果被钟爵泼了一大桶冷水,“OUZO”为他特别举办了超大型、极端奢华的欢送派对,还奉上大把银子请他莅临、露露脸,他却嗤之以鼻。
“这小子,该去大捞最后一票的,钱就摆在那里,不拿白不拿,也不想想,他再来得养老婆、小孩了,还是一副臭脾气。”
想起游叔数落他的话,谭星亚不禁莞尔,心跳因“老婆、小孩”几个字而促了促,她或许潜意识里在期待着什么,只是一直不对自己承认。
“嘿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时之所以想选蚌地方定居下来的真正原因。你想,是不是该给他一个清楚明白了?你们两个这样悬着也不是办法呀!”
悬着,静静爱着,真的行不通吗?
经过千山万水,结束无尽期的飘荡,他再次绕回她身旁,然而这一次,似乎相当不一样。
门铃响起。
她放下水杯,走向玄关,从门边长窗瞄到站在廊下的访客身影,是邻居先生。
“晚安。”轻轻开门,她一手搁在肚子上,笑笑打招呼。
“星亚,这个给你。”邻居先生递来一片CD。“我之前不是跟你提过『音乐养鱼法』吗?近来我自己又小研究一番,觉得挺有趣啊,我把那些音乐都烧录在里面了,你有兴趣的话可以听听看,找个时间我再跟你详细解说——”话音一顿,又瞄到出现在小女人身后的高大黑影。
“呃……嗨……”语言好像有点不通,加个大笑脸总可以吧?自从知道谭星亚有恋人兼又怀孕后,他老兄已经没再动过追求她的念头了,但当当好邻居、遇到时东聊西扯一下,也没犯法啊!
搔搔头,邻居先生决定闪人。“那就先这样了,晚安,掰掰!”
谭星亚抓着那片CD,简直哭笑不得。
知道钟爵已来到她身后,阖起门,一回眸,她胸口仍震了震。
他距离她差不多三步,大掌握着已切掉通话的手机,峻脸又出现那种教她心疼的阴郁神情,不是发怒,而是整个人沉沉的。
扬扬手中的CD片,她对他温婉一笑,解释着。
“邻居先生对养鱼很有一套,把许多小诀窍跟养鱼的朋友分享,我现在也是他众多养鱼朋友里的成员之一了。”
那双棕眼定定地瞅着她,幽光暗湛,变态的波纹在内心晃荡,钟爵下意识掀动唇瓣,他想说,想告诉她、让她明白——
“你是我——”你是我的。
以往,他可以说得理所当然,把她霸占得心安理得。这十多年来,他贪婪、无止尽地向她索求温暖,在她身上寻找归属,丝毫不管她个人意愿。
老游曾用半开玩笑的方式指责过他,这一切全是他自找的,正因为他时常不经意对她说那句话——
你是我的。
她对他感恩在怀,然后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他洗脑,终于根深柢固地认为自己确实是他的,独属他一个的。
他是她的恩人吗?是吗?钟爵莫名想笑。
到底谁才是谁的恩人?没有她,这十多年的日子会变成如何?
“爵?”
柔软轻唤揉进明显的忧虑,谁在唤他?
“你怎么了?你看不见我吗?爵……”
浑身一凛,神智从极远的地方飞窜回来,他回神,对上她轻愁而迷惑的脸容和那双温暖水眸。
喉头发烫,有什么正不顾一切要涌将出来,那股力量滚至舌尖,他控制不住,嘎声低问:“……我只能是你的恩人吗?”
只能这样吗?
有没有一种可能,她也和他有着相同的热情,然后像他迷恋她一样,深深地爱上他?
第十章
钟爵的问题没有立即得到解答。
一只柔荑拉着他走,他静默跟随,感觉到那软绵绵的掌心贴熨着他粗糙的大手,究竟要走去哪里,他像也无所谓了。
谭星亚牵着男人往二楼去,赤足踩过木质地板,步伐温柔坚定。
今晚,有什么必须说清楚,有些事必须改变,他们可以摆月兑胆怯,去作一个很不一样的梦,然后努力让美梦成真。
走进卧房,打开温馨色调的鹅黄灯光,她让他坐在床连那张舒适的单人沙发里,取走他紧握着的手机,和她刚得到的CD片一并放在床头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