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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玉郎 第16页

作者:雷恩那

司徒驭由着张家闺女在一旁自言自语,说得既害羞又欢喜,他俊眸再度调回,原倚在那儿的敖灵儿已不见踪影。

第七章参差飘荡顺逆流

懊死的混帐王八蛋!

敖灵儿气呼呼地掉头冲回小后院,手紧握成拳,连做了好几个深沉吐纳,胸口仍被烈火烧灼着一般,既热且痛。

这三日,她每天与他乘篷船来此,来“拜访”他的姑娘多到数不清的地步,这其中还不包括那些有了年岁、已嫁作人妇的夫人们。面对诸多女子的爱慕之情,他处理起来得心应手,顶着温文俊雅的表相,谁也不得罪,偶尔还会给点甜头,任人模模、捏捏、碰碰,简直……简直毫无节操!

他说铺子里得再添几件家具,她便在这小后院开工了,用他所备的现成竹材和工具,劈、削、刮、刨,又剖又磨的,那是她熟悉且得意的手艺,凭着双手完成了一件又一件,她埋首苦做,也不知为何这么拚命,为何啊……

也许,她晓得的,仅是不愿承认,因为一旦对自己低头,她真成了“寻常”的姑娘,喜怒哀乐就为一个情字,再也强悍不起来。

湛黑的双眸瞥见教她随手搁在竹棚下方桌上的那把小扇,酸苦在喉中漫涌,汹汹地侵占了味觉,尝到满月复滋味。未多思索,她急步过去,如要发泄心头狂火,一把抓起小扇使劲儿地抛掷出去。

第一次,她没能成功,手臂用力挥抛,五根指儿却不愿配合,仍紧紧抓握扇柄。

她不信邪,第二回挥臂,定睛一看,小扇依然在手。

她挫败地低喊了声,第三度抛掷,甩臂的力气过大,甚至扯痛了肩胛,但小扇哪儿也不去,好端端在她掌心里。

微喘着,她杏瞳黑得发亮,瞧见这世上最最稀罕之物似的,一瞬也不瞬地瞪着自个儿紧扪着不愿松弛、倔强、固执且超月兑掌控的指。

蓦然间,她兴起欲要大笑的冲动。

这是怎地一回事……不,她心知肚明的,晓得一切因由,毫无疑问的……是她赌输了。

握得发疼的五指终于僵硬地放开,任着那柄小扇再一次安然地躺在桌面上。她拖着步伐,有些恍惚地坐回小凳,下意识拾起适才做至一半的竹材,拿起篾刀修着细竹。

她必须做些什么,做些用不着大脑思索,却又能沉淀思绪的单纯的、规律的动作。

心跳得太促、太响,仿佛下一刻就要跃出嗓眼,然后她可以亲眼目睹自己那颗月兑离躯体的可笑的心,挣扎着、妄动着,拚命摆月兑却无力回天。

“啊!”手里的竹材陡地一滑,她持在另一手的篾刀没来得及收势,直接划入掌心里。

“灵儿?!”焦心满溢的惊唤在静院中爆响。

青影迅雷不及掩耳地换移,司徒驭几是足不沾尘地飞奔过来。

他蹲在她面前,大手握住她的细腕,见她掌心托持一捧血,腥甜的鲜红仍不断涌出、滴落,他俊颜罩上一层寒霜,额角抽跳,变得十分肃冷难看。

敖灵儿并不觉特别疼痛,跟心中对自个儿认输所引起的冲腾相较,疼痛突然间变得微不足道。

前一刻,她还兀自气他气得浑身发颤、眼前昏黑,险些咬碎一口贝齿,然而此一时际,她却未抗拒他的碰触,仅是定定瞅着他成峦的眉峰,以及那紧抿成一线的薄唇。

何必来关心她?

说来说去,就只因芸姊请托他的那个承诺吗?

她心中难受,一块无形大石重重地压在她左胸上。

这一方,司徒驭剑指疾点她虎口与腕处的穴位,先将血止住,跟着,他打横抱起她,把她带进屋里,让她坐在柜台内的椅上。

他忙碌着,动作俐落迅捷,取来一块净布浸湿、拧吧,重新扣住她的腕,脸色纵然不郁,似长年不化之冰,但处理她伤处的力道却极其温柔,小心翼翼,仿佛她划伤了的小手是一件易碎的白瓷儿。

“……不是有姑娘来寻你吗?人呢?”她稍稍回神,不知怎么,微带酸气的话就幽幽地问出口了。

“我要她走了。”他简短地丢下一句,从怀里拿出近日为涂抹瘀紫的眼窝而随身携带的“紫犀金创膏”,挑出了点儿,手劲轻柔地为她敷上。

见药膏迅速地融入伤处,形成殷紫薄膜,他微乎其微地吁出一口气,眉间的皱折弛了几许。

“你何必……要人家走呢?”不自觉已咬出牙印的唇忽又嚅出一句。

“我又何必要人家留下?”他不答反问,感觉她小手欲要挣月兑,凤瞳精光轻湛,警告意味甚浓。“别乱动。”

他没张声凶她,但敖灵儿却是一颤,被他给喝住了,怔怔地看着他撕下青袖一角,弄成条状,再将布轻缓地缠在她刚上过药的掌心。

“待回到竹坞,再仔细为妳包扎一次。”

司徒驭放开她的手。

他的掌温还明显地留在她肤上,那古怪的惆然心绪因他的撒手而升起,她十足矛盾,明明喜爱他的陪伴和碰触,却一直狠心地逼自个儿别去在乎。

“灵儿。”温息轻扑她微垂的额,扫弄着她的刘海。“抬头看我。”

她闻声不动,瞅着自个儿的手,下颚却被扳起,望进男人深邃有神的眼底。

“为什么气恼?”他问,温文表相不复见,指尖的力量、五官神态,再再显示出非得到答案不罢休的决心。

“我没——”掐住下巴的指劲加重,勉强她去面对。

他凭什么强迫她?他、他又不是她的谁!

她心中气苦,一时忘记手上有伤,两手用力地推开他,突来的刺痛让她冷抽了口气。

“灵儿!”司徒驭又气又怜,忙揭开布条再一次检视她的伤处,见血珠挤破那层殷紫薄膜,流溢了出来,他心窝一窒,不禁叹息。“妳啊,就不能安分些,好教我放心吗?”

听着他无奈又近似安慰的话语,低柔嗓音如韵,悠悠荡荡,在她心湖浅漾,而那股酸涩滋味毫无预警地钻进鼻腔和眼眶里,竟让她软弱得想哭。

待他重新裹好她的手伤,俊目一抬,便瞧见她微红小巧的鼻尖儿,以及蓄含着水气的眸。

深凝着,他淡淡勾唇,粗糙指月复刚碰触她的颊,那泪珠恰恰从她眼中滑落,滴在他手上。

“我……我不哭的……”鼻音甚重。

闻言,他笑弧深了深。“好。不哭。”像是附和着她的话,亦如静言慰藉着她。

这姑娘倔强与脆弱的矛盾交错,一向是他最无法抵挡的模样。

他趋身向前,展袖搂住她,唇印在她腮畔与发鬓上,在她轻红的秀耳边低语:“为什么气恼?”

身子被他的体热煨得好暖,敖灵儿开始懂得眷恋,不愿推开了。听见他一再追问,她下意识咬咬软唇,声音埋在他胸前低低逸出。“你、你对不起芸姊……”

“喔?”好看的眉型斜挑,见她香腮若桃,尚沾着春雨凝露,显出难得的小女儿家娇态,他又俏悄降唇,吮掉那忘了落下的珠泪。

敖灵儿吸吸小巧鼻头,半合眼睫,觉得有些难堪,却仍是赖在他怀里不想动。

她想,她真的完了。

从小到大与人打赌,她向来无往不利,就这一次,非赢不可的这一次,竟输得好惨。

这一回啊,不是只对他的亲吻有感觉。她想起许多、许多旧事。想起他年少时的爽朗俊脸;想起他头一回拉着她跃进江里泅泳时,她的尖叫声和他的开怀笑音;想起他俩总爱在雨后钻进茂密竹林里,寻找刚冒出头、最最幼润的春笋,就为了替芸姊煮一碗鲜女敕笋汤。

她渐渐想起他曾给过她的温暖和欢笑,原来,那些畅意快活的日子一直在她心底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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