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咪想,这些话对你来说还太过深奥,不好懂,但好只要记著,爸比很爱你,妈咪也很爱很爱你,你是我们的小宝贝,不管将来会有什么样的变化,绵绵永远都是爸比和妈咪的宝贝,你一定要记住,好不好?”
绵绵咬著吸管,定定地望著母亲,有些似懂非懂的。
至于神岗彻,一样定定地把目光投射在林明暖脸上,他说不出话,感觉像有人掐住他的颈项,想发声,却怎么都不能如愿。另外,有一股力量袭向心脏,撞得他疼痛不已,头昏眼花。
她守候著、等待著,一晃眼就是九年,全为了他?
他的暖暖呵……他给她的,却是这么少,这么、这么的浅陋,这么、这么的可怜而寒酸。
就算真是两个世界的人,那又如何?
就算一切的阻碍横在眼前,又算什么?
既然无法放弃彼此,干脆就痛快相爱,不好吗?
他不想再这样下去。
林明暖揽住绵绵的肩膀,视线仍和他相接,唇角依然轻扬,流泻著淡淡的苦涩--一种甘之如饴又教人心动的苦涩。
这时,忽然听见绵绵软软的童音--
“妈咪,你也是绵绵的宝贝。”她反抱住母亲,细瘦的双臂攀住她的脖颈,紧紧圈著。
“绵绵……”林明暖马上被女儿打败了,泪珠刹那间涌出,像珍珠串一颗接著一颗滑落,鼻头酸得不得了。
然后,沉默了许久的神岗彻,蓦然间伸来一只手,静静地揩去她颊上的泪。
他粗糙的掌心熨贴著她的脸,目光如此深邃。
“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
那喑哑的声音敲进林明暖的心房,以为他会有所解释,结果还是沉默了。
谁愿意告诉她呵……
他们不能再这样下去,却还能怎么继续?
第七章
三天后。
日本静岗县,东伊豆。
天城高原上的细雪永远带著文雅的气息,从窗外望去,竹林和松木依然傲立,在满天的雪白中坚持著恒年的苍翠。
传统的日式建筑里,炉火烧得十分旺盛,将寒意完全驱逐在外。
老人盘腿坐在榻榻米上,在他面前,一个个长条形积木交叠成一座小塔,他垂眉研究著,两只枯干的手指不时抓著厚厚的白胡须。
“神岗啊,过来帮我看看,接下来要抽掉哪一根比较安全咧?”
“是。”
神岗彻原来端正地跪坐在老人对面,闻言,他抬起头,把注意力放在那堆积木上。
那是前几年满流行的“积木叠叠乐”,玩法很简单,就是抽掉下面的长条积木,然后叠在最上层,越叠越高,底下的积木越来越少,当然就越有倾倒的可能。
此时,整座积木已经有些摇摇欲坠了。
评估了片刻,神岗彻终于有所动作,修长的手指轻轻推动中间的一块积木,连推了好几下,再小心翼翼地将它拉出,他顿了顿,确定积木没有晃动,才把手中那一块缓慢地叠上去。
老人呵呵笑著。“你帮我破纪录啦,今天比昨天多叠一根,它还没倒。”
神岗彻回以一笑,又端正地跪坐著。
日式纸门上映著淡淡的人影,随即,两扇门被推开,一名穿著传统和服的妇人端著托盘跪在外面,她先将托盘放进里头的榻榻米上,人才跟著进来,把纸门完全合上。
“玉井的新茶,请您务必要尝尝。”妇人和煦地微笑,动作优雅地将托盘上的茶放在神岗彻身边。
“谢谢会长夫人。”
“您太客气了。”她点点头,把另一杯茶放在老人身边,却引来老人一阵紧张。
“百合子,小心、小心!别乱动!我的‘叠叠乐’要倒了啦。”老人双臂圈抱,把那座积木护住。
熬人摇了摇头又叹气,没理会老人,却转过头面向神岗彻,歉然地说:“您多担待。”
神岗彻回以微笑,看著她安静起身,又退出门外。
这一边,老人吁出一口气,端起茶咂了几口,有了谈天的兴致。
“说吧,你专程跑到这里,到底出了什么大事?”
老人正是关东“日驹联盟”的龙头老大,日驹秀川。
三十年前,联盟原是由少数几个角头组织所形成,在新宿一带慢慢崭露头角,后来势力扩张,依附的组织越来越多,整个联盟的规模也越来越庞大,日驹秀川运用手段重新整合,成为关东最大的黑道势力。
日驹秀川追问:“是‘织田组’或‘横山组’出了什么状况吗?我让你多留意联盟里的事务,真有事用电话联络就好,要不,我最近也申请了电子信箱,寄个媚儿过来也可以,不用大费周章跑来这里。”
东伊豆的深山上,远远才见著一户人家,巴士一天才跑一趟,虽然与东京同在日本本州,却是一个清寂、一个繁华,仿佛隔了十万八千里。
神岗彻声音持平,清晰地说:“不是会里的事务,是我个人的事。”
“喔?”日驹秀川挑眉,兴趣陡然间浓得呛人。
神岗彻挺直上身,双手按在膝盖上。“‘日驹联盟’在新宿、银座的几家酒店和合法赌场,我想将管理权转交到神成君手中,希望会长同意。”
“龙一郎的‘神成组’不是有自己的酒店和赌场?后乐园一区的竞马场也在他的范围里,没比你轻松多少,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接下来可能没办法把心思放在经营上,必须到台湾去,不太晓定哪个时候才能回来。”脸有些发烫。
日驹秀川眉挑得更高了。“为什么?”奇了,怎么回事?这人也会脸红?
神岗彻润了润峻唇,双目微敛。“我呃……要去台湾结婚。”
哪泥?!
结婚?!
砰咚--那座破纪录的“叠叠乐”应声倒下。
他这话其实说得太早啦,毕竟婚也没求,新娘答不答应又是另一回事,却把日驹秀川长满胡须的下巴吓得差些掉下来,悠闲的目光瞬间变得精神抖擞,怔了片刻,终于挤出话来--
“等、等一下!你--要去台湾结婚?”
“是。”意念既定,心整个安稳下来,有了最终的方向。
“什么样的女人?”真好奇呵。
神岗彻略微一顿,唇角隐约牵动。“是个很好的女人。”
“唔……挺妤、挺好,娶个好女人挺好。”日驹秀川抚了几下胡子,模糊喃著,忽然,他右手成拳击在左手掌心上,终于记起某事,头重重一点--
“哎呀呀,我不是要跟你谈这个啦!重点是……你先别忙著结婚,‘武乐联合’
的胜山会长前几日亲自来拜访,还留下来吃了一顿晚餐。”
神岗彻下颚微绷,眼瞳中闪过疑惑。
“武乐联合”的总部位在关西,掌控著大阪、神户一带的黑道势力,近来,在北海道和冲绳也动作频频,底下的几个小组织和“日驹联盟”发生了冲突,越闹越大,两边的会长还被警视厅请去相谈,希望能管住自家手下,后来是神岗彻代表出面,而“武乐联合”也请了代表过来会唔,但这一次的会面大有作秀给警方看的意味,双方的关系仍未改善。
日驹秀川接著说:“‘日驹联盟’和‘武乐联合’这两大帮会,无论如何一定要找到平衡点,要不然,情况会一直恶化下去,关东、关西壁垒分明,最后只会搞到两败俱伤,我可不想让各组的兄弟沦落到警视厅或医院里过年。胜山跑来这里找我,为的也是这事。”
“会长和‘武乐联合’已经谈出结果了吗?”虽然并不觉得这件事和自己跑到台湾结婚有什么关联,神岗彻还是捺著性子等待老人说明,并且认真地提出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