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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柔克刚强 第22页

作者:凯琍

望着窗外陌生风景,越来越少人车,越来越多草木,丁俞涵终于开口问:“妈,我们要去哪里?”

“我们要去新家。”许书婷踩着油门,方向越来越清楚。

丁凯轩一路上都不说话,把眼神藏在墨镜下,对外界一切不做反应,这是他保护自己的方式,落寞至此还能有什么悲喜?身为一个男人,一个原本支撑家庭的角色,现在他连开车都做不到,除了沉默还可以有什么表达?

目标接近了,那是座落在山腰间,一栋三十坪的平房,附带庭院、车库,才只要两百万,便宜到不行!若在台北,这种价格连间小套房也买不起,除此还附赠免费自然风光,多么划得来。附近大多是农家,每户之间隔着果园或花圃,最近的邻居在三公里之外,许书婷由衷佩服自己的眼光,这才叫世外桃源。

她停好车,替丈夫和女儿打开车门。“这里就是我们的新家,喜欢吗?”

戴着墨镜的丁凯轩走下车,现在他时时都得戴眼镜,室内戴平光眼镜,室外戴墨镜,以保护眼睛不受阳光或风沙刺激,眼前风景不甚清晰,但确实是一片绿意,他可以感觉到眼睛的轻微变化,压力减小了一些、呼吸畅快了一点,但他依然沉默以对。

“好漂亮~~”丁俞涵比较诚实,直接表达她的感受。

“我也这么觉得。”许书婷完全认同女儿的评价。

搬家公司的货车已经到了,员工们正在树荫下吃便当、喝饮料,看到他们招呼说:“太太,你们的东西要搬进屋吧?”

“是的,麻烦你们,我在纸箱上都写得很清楚,分别放在客厅、厨房、主卧房、小孩房和书房,请你们注意一下。”这招是许书婷向仲介业者学的,分门别类,才不会在拆箱时又找个半天。

“没问题。”员工们就喜欢这种有概念的客户,省得问来问去浪费时间,于是大伙儿吃完午饭,立即投入工作,一小时后,该卸下的都已卸下,许书婷付清了搬家费电,接下来就得靠自己了。

丁凯轩站在一旁,他是个男人,却什么也做不成,凭着模糊的视力,他缓缓走向屋门,妻子并不牵扶他,只交代他哪儿该留意,进了屋,他听到妻子说:“每面墙壁都有装扶手,请你开始认识我们的家,以后我不会扶着你走路,还要拜托你帮我拿东西,所以,我希望你越快熟悉越好。”

丁凯轩苦笑一下。“你似乎什么都想到了。”

“应该的。”房子整修花了一番功夫,她跟设计师商量过,除了安上铁扶手,方便丁凯轩行动,她也添购了新家具,尽量都找椭圆形的,要不然就在四角安上软垫,避免撞伤。

丁凯轩大致巡过了一圈,发现家具陈设很简单,走廊上没有障碍物,物品尽量收在柜内,桌子四角贴上塑胶软垫,避免走动时撞伤,因为家中有视力不佳的成人,还有正在学习的小孩。

“我睡书房,是吗?”他回到客厅,理所当然地问。

她摇摇头,带着点羞涩,却很坚持地说:“书房是你和我共用的,里面有两张书桌、两台电脑,没有多的房间,所以你和我睡主卧房。”

他全身一股震颤,原来妻子安排得这么妥当,他想抗议也没有理由,一个男人害怕和妻子同睡,这不是天大的笑话吗?更何况他不用上班、不需熬夜,还有什么好逃避两人的亲近?

丁俞涵不懂父母之间的暗潮汹涌,她在屋内到处走动,一下模模这个、一下闻闻那个,原本怕生的她,忽然不怎么怕了,反而觉得有趣,这里跟台北的家完全不一样,没有高楼大厦、人车拥挤,窗外除了蓝天居然有花草树木,仿佛在对她招手,欢迎她的拜访。

“妈,我要出去看看。”

许书婷等这句话已经很久了,她点点头说:“好啊,别走太远,要记得回家的路。”

“嗯!”丁俞涵踏出家门,开始她的第一步,以往去哪儿都有母亲陪着,要不然就是司机和佣人,这是她初次独自采访世界,她将永远记得这一天,她有了新家,还有新天地。

许书婷望着女儿的背影,该是让女儿走出去的时候,虽然只是门前院子走一圈,但她相信女儿正在进步中,正如同她自己,一开始就不会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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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书婷忙了一整天,只整理出一个大概,没关系,慢慢来比较快,她没忘记周医生给她的忠告。

由于下厨的经验屈指可数,很自然的,她的手艺一点都不怎么样,午餐和晚餐都是调理包和白饭,但丈夫和女儿并未抱怨,丁凯轩沉浸在自己的困局,吃什么都没差,丁俞涵则因为到处走走看看,肚子饿了吃什么都乐意。

晚饭后洗过碗,又收拾了一些东西,许书婷心想该替女儿洗澡了,但在屋内都找不到女儿,最后是在门外走廊找到了。“俞涵,你在看什么?”

丁俞涵没回答母亲,她已全然陶醉在美景中,许书婷随着女儿的视线望去,原来是满天星斗。“哇,好多星星!”

台北的夜空连一颗星都找不到,这儿的星星却像打翻了宝石箱,随人们高兴爱怎么看都行,尽避抓不到却仿佛完全拥有。

有多久不曾静下心来,和这片星海互相凝望?她发现人其实很渺小,烦恼更是微不足道,只可惜丈夫现在的情况,应该一颗星也看不到,她不免有些遗憾。

视线一转,她看到丁凯轩也来到门前,闭上眼呼吸了几口气,他确实看不到星光,感觉却变得敏锐,过去不曾仔细聆听的虫鸣和风声,此刻正丰沛的充盈在他耳中,空气中的花香草味也格外清新。

他不得不承认,妻子决定搬来这儿是正确的,远离了台北的纷扰,沈淀了手术后的忧郁,心底浮升的是不曾有过的平静,过去十几年他脑中只有医学、只有竞争,坦白说什么叫良辰美景,他早已想不起来,而今失去了一大半视力才重新领会,人生总是太讽刺。

看丈夫表情还算平和,趁着这机会,许书婷提起一件非提不可的事。“我在南投市找到一家眼科,我们得去看诊。”

身为一个已离职的医生,他也知道定期回诊非常重要,尤其是他这毛病,手术成功率高,但复原率只能看个人,之前在台北他很抗拒看医生,因为大多是熟人,看医生等于看笑话,现在妻子费尽心力把全家人带到这个陌生小镇,他再拒绝的话就是不知好歹了。

他没答应,但也没反对,她就当他是默许了,继续说:“我已经预约了,下周二早上,可以吧?”

他没针对问题回答,反而说:“你为什么留下来?”

她爱他吗?他想是不可能的,他没什么好值得爱。想必是她的善良,让她无法抛下他,但他就是忍受不了这点,他痛恨被同情的感觉,尤其对方是自己的妻子。

她沉默了,说是爱情或亲情都觉得有点怪,只好坦白说:“因为我不能离开,也不想离开。”

“你变了,变得越来越能干,我却越来越无用,什么也做不成。”他强烈意识到两人角色的变化,他虽不习惯也得接受,她俨然是一家之主,他却什么都不是。

她不准他说自己坏话,这男人真爱钻牛角尖,跟某段时期的她一样。“谁说的?你可以做很多事。”

“例如?”他倒想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替我们的女儿说床边故事,以前都是我负责的,也该换你了吧?”她故意用抱怨的语气,好把责任推卸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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