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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宝匠 第8页

作者:决明

朱子夜先是一顿,然后哇哈哈大笑,猛拍他肩膀。

“你卖相不好啦!又不会说好听话,又闷,又没有谦哥好看,又没有谦哥厉害,又没有谦哥爱笑!”哥儿们之间,哈玩笑都能开,朱子夜还不懂得拿捏笑话与实话之间的分野。她压根没有太认真思索他的问句。

秦关表情仍是她熟悉的那一副模样,淡淡啾人,没表现出太多波澜,没有因为她夸张逗趣的神色而发噱,他像块木头一般,很难逗笑。

“我说笑的啦!”朱子夜咕咕啡笑,膀子勾住秦关颈项,她没有细致心思去察觉秦关黑眸里一闪而逝的异色,她好迟钝,也好率性,心里有什么就说什么,靠在他肩上,娇嗓轻快续道:“你是我的好哥儿们吶,哪一天欢欢敢卖掉你,我一定第一个跳出来阻止,阻止不成,我掏空毕生积蓄,也要花钱抢先买回你!”虽然她毕生―不过短短十三年―积蓄连百两都不到。

还算她有些天良,秦关回她一抹浅浅勾唇。他在她身上,闻到茵茵青草的芬芳,不是姑娘家的呛鼻胭脂水粉味,她今年的模样比去年抽高一些,头发长了些,肤色黑了些,女娃的圆润体型已不复见,取而代之是丰胸纤腰俏臀的娉婷娇媚,拥有男孩野性的她,更拥有成为小妖姬的好本钱,只是她毫无自觉。

她究竟知不知道自己身体的变化?手挽住他的臂膀,软绵酥胸密密贴合着他的手肘,不懂男女有别,授受不亲吗?这样地……亲昵,到底是不把他当男人看待,抑或不将她当成女人?

秦关僵直着手臂,却无法忽视她的体温和娇女敕。

这些年来,他的心态在改变,以他自己无法预料的速度。

他曾经认为她是麻烦,避之唯恐不及。

他曾经猛收她的丑字来信,一天一封,收到向信差发火,大喝着要他把那些信全丢掉。

他曾经狠下心来,三个月不回复她只字词组。

他曾经因为铺里人取笑他和她相亲相爱,而当着她的面将门板甩上,不允许她靠近半步……

后来,有一次,他感觉不对劲,全身上下都不对劲,总觉得少了什么,他茫然思考着,终于发现,她没写信给他,足足十五日。她怎么了?忙吗?累吗?

受伤了?

还是……生病了?

她不曾这样呀!

她写来的信,堆在床底下,已经用三只木箱装满满……

他开始胡思乱想,他开始怅然若失,他开始担心起她,他开始思念她歪歪斜斜又过度活泼的蚯蚓怪字,开始思念她用文字告诉他,关于她生活的点点滴滴,那些文字,彷佛也正在笑着。

原来,自己并不是对她无动于衷,并不是她不写信来,他反而乐得清闲。

他甚至为此千里迢迢跑一趟朱家牧场,果然看见从暴暴背上摔下,摔断右手和右腿而卧床的朱子夜,她连筷子都无法握,更遑论拿笔。当然,她被他狠狠臭骂一顿,不为隐瞒她受伤之事,而是为她不好好注意人身安全,骑马骑到马蹄下的不当心。她被数落完后,没有反省,没有哭泣,没有连声道歉,没有保证她下回会当心,反倒惊喜地瞠大眼眸,开心笑道:关哥!我第一次听你说这么多话耶!叫他为之气结。为她,他向当铺告假近半个月,留在牧场陪伴她。她豪气地说:关哥,你真是我的好哥儿们!被义气!以后你受伤,换我照顾你!

呸呸呸,乌鸦嘴,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扮儿们?

他知道,自己不是因为这三个字才策马狂奔而来,不是因为这三个字而气她不好好照顾自己,更不是因为这三个字才在朱家牧场留下来。

“妳怎么不簪珠珠钗?”秦关看着她扎辫模样,问道。

那钗,经过五年,仍没有更名,还是叫珠珠钗。

朱子夜暗暗吐舌,大眼溜溜转了一圈,心虚干笑。“辫子骑马比较方便,而且,我一直簪不好嘛……”

她将他送她的首饰全都收藏得好好,放进她的百宝箱里,之前,他为没穿耳洞的她特制一副珠珠耳坠,勾针部分以旋转螺丝取代,她好喜欢,戴着就舍不得摘下,却在她摔马那一回给弄丢左边那只,她难过好久好久,躺在床上仍心心念念想去牧场搜寻耳坠的下落。

正因为弄丢过首饰,她才不敢随便拿出来配戴,要是再丢了哪一件,她会心疼死。

“不是教过妳很多回了吗?”秦关随手取饼一支冰晶水玉钗,不介意再为她示范一次。

“很难耶,什么捉起一缯头发,缠在钗身上,再这样穿又那样转……谁懂呀。”她放任他替她解开发辫。她喜欢他替她散发、梳发,再逐步盘束起来,哪个女孩不爱美?她当然不例外,平时她没机会变身贤淑闺女,只有在秦关帮她打扮后,她才会觉得自己好似漂亮了一些呢。

“这种话,实在不该从一个姑娘口中说出来。不会盘发的女孩,说出去会被人笑死。妅意五岁就会自己扎双髻。”

“哼,爱笑的人就去笑好了。”她皱皱鼻,才不理会这类小事儿。

“妳以后嫁人难道还是成天梳发辫吗?”于礼不合,已婚妇人是一定要盘髻,以示庄重贤淑。

“所以我一定要找一个会盘髻的相公。”她嘻嘻笑,说得认真。

这真是超低标准的择偶条件。

“妳完全放弃自己努力就是了。”

“哈哈。”知她者,她的好哥儿们秦关。

“我会盘髻。”秦关嗓音沉合,含糊在嘴里,轻笑在唇边,偏偏有朵迟钝未萌的小花儿,连耳朵都生锈,没能听见秦关这句话,这句在呼应她要找一个会盘髻相公的要求。

第3章(1)

约好傍晚用膳前要一块儿去骑马的秦关,让朱子夜在马厩等了又等,还是没见着人影。朱子夜耐不住性子,跑遍当铺里里外外找他。

“账房伯伯,有没有瞧见朱朱?”婢女小纱青春洋溢,头绾两团圆髻,只见她慌张四处找人,遇人便问朱子夜的下落。

“朱朱小姐刚刚好像从前厅跑过去。”老账房隐约有瞄到朱子夜来匆匆去匆匆地从面前闪过,连声招呼也没空打。

“我方才才从前厅跑来的……”小纱叹口气,但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帐房伯伯,要是等会儿你瞧见朱朱,请转告她,关哥说,抱歉今儿个没法子和她去骑马,小当家吵着要关哥帮她梳头。记得哦,要跟朱朱讲哦!”话说完,小纱又赶紧去找朱子夜。

前厅遇见扫地的芹儿,小纱问出相同疑问,也得到朱子夜又从前厅跑往侧廊,小纱只好再度交代芹儿,见着朱子夜,别忘了转达秦关的话。朱子夜嘟高唇,脚步越踩越光火,绕回马厩好几趟,以为会看见秦关到来,但每一趟都换来失望。他失约了。

“臭关哥!有事忙不会跟我说一声吗?我又不会死缠着要你同我一块儿去骑马,我自个儿可以去呀,这样感觉很不好耶。”朱子夜喃喃咕哝,漫无目的走到厨房,正巧与端着红枣甜汤的春儿撞个正着。

春儿是严尽欢的贴身女婢,自小便被安排在严尽欢身边伺候。春儿年纪轻,比朱子夜虚长两年,平时伶俐听话,很得严尽欢信赖。

“小心!”春儿急忙托稳甜汤,幸好没打翻。她冷瞟朱子夜的莽撞,“妳怎么心不在焉?”

“春儿抱歉抱歉啦……”朱子夜陪笑脸,教人无法同她生气。

“没关系啦。妳要甜汤吗?灶上还有一些哦。”

“我没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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