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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鉴师 第37页

作者:决明

“赚再多的钱,都比不上亲眼看见李家的人,一个一个痛苦难受来得快意!我当初就发过毒誓,胆敢将我心爱的女人骗走,我就算散尽家产,也绝对不让李家人好过!”夺爱之恨,他无法咽下,眼睁睁看她成为李家媳妇,他近乎发狂,是姓李的用甜言蜜语拐骗她,让她情愿放弃富家夫人的优渥未来不要,偏偏去当个骗子之妻!

“跟你作对,算是李家人倒楣,瞧他们一家的下场,白贼李失手被人打死,一对儿女傻乎乎任你戏弄,辛苦为着永远不可能买回去的宅子赚钱,听说他们省吃俭用,连顿好的都舍不得吃,当骗子、扮演小可怜混进富豪家,被人追打、被官差捉……结果,最后只能眼睁睁看老宅被拆掉。”灰袍男人几乎快要同情起那两只姓李的小家伙——几乎,但没有,所以他还能挂着笑容在说这番话。

“哈哈哈……”湛蓝色华服男人大笑许久,灰袍男人最末那句话,惹得他开怀不已。“光是想到那两个笨家伙的模样,我到现在仍是想笑。他们呆呆坐在对街石阶上,工人每打掉一面墙,就见他们倒抽一口凉气,拆得越狠,他们脸色越有趣,我本以为能弄哭他们,可惜了,他们没哭。”啧。

“不是听工头说,要锯树那一夜,李家姐弟哭得可凄厉,一人一边死抱着那棵老树不走,更徒手想挖出老树,挖到双手都破皮流血?”

湛蓝色华服男人咬牙一啐:“那一幕我没亲眼看到!”所以多呕呀!若他人在当场,绝对不会让两个家伙这般轻松过关,他绝对会带着最狂傲的笑脸,再多折磨那个男人的一双宝贝子女。

“算了啦,算了啦,整李家整成这样,也够你消气。”灰袍男人拍拍他的肩。谁说女人心眼小,男人的心眼也没多大,几十年前的恩怨,牢记至今,而且玩起复仇游戏,完全不给人活路走。

鲍孙谦必须以最自豪的克制力,才能阻止自己冲上前去打碎蓝袍男人一脸狞笑的愤怒。

李梅秀曾经坐在对街,看着自己的老宅遭受破坏,昔日奔跑过的园子,让人铲平,以红瓦为笔,涂涂画画的侧墙,被人击破,连同儿时最珍贵的记忆,也全数碎为破瓦残砾,她在看着,用双眼,直勾勾地看着。

何其残忍。

何其折磨。

何其的……教他不忍。

她就坐在石阶上,忍住眼泪,娇小身子踡抱得像只蝦米,不是不哭,而是哭不出来,那时的她,定在自责,为老宅被拆,全是她自己的错,十指深深陷入掌心,带来疼痛,仿佛惩罚自己的不济事。

那处石阶,现在空无一人,但他光是想着,曾有一个姑娘,苦着芙顔,双眼蓄满泪水,无助地瞧见自己珍爱的家园毁坏殆尽,痛哭地护卫一棵充满回忆的老树,他的心,发疼起来,快要无法呼吸……

想立刻见到她的渴望、想牢牢把她揉进胸坎抚慰的念头、想让她肆无忌惮在他怀里放声大哭的怜惜,将他的心,揪搅得疼痛不已。

克制力,在湛蓝色华裳男人这句话传入他耳中之际,尽数化为乌有。

鲍孙谦捏碎了理智,捏碎了手里执握的瓦片——

他最后捏碎的,是湛蓝色华裳男人笑扬的高傲下颚。

第11章

相思逼人狂。

相思让人癫。

李梅秀在想,自己应该已经疯癫崩溃,永远无法治愈。

她是自作自受,谁都别来同情她,连她都不想原谅她自己,所以她才不敢在寄回古玉环时,还在里头挟带任何只字片语,祈求公孙谦的宽恕……

她哪有资格?

她更怕自己若写下第一句道歉,就会忍不住泛滥成灾的思念,倾诉完歉意之后,疯狂地振笔疾书,写满她的殷切倾思,告诉他,她好想他;告诉他,她好想念他的笑容、他的温柔;告诉他,与他走过的街,总是短得令她想抱怨,在心中仍想和他并肩再多走片刻;告诉他,每天她最开心的时候,便是与他待在厅里,听他耐心说着鉴赏物的故事,当他牵着她的手,模过一件又一件的物品,她根本无法专心去辨认那些东西的好坏,她只知道,他的手,多暖,多修长……

她好想他,真的好想好想好想。

想到发了疯。

才会在早晨醒来一睁开眼,顶着凌乱长发走出坑洞,想去不远处的小溪畔梳洗妆容之时,在老树旁,看见公孙谦。

老树冒出些许新芽,一点一点黄绿绿女敕芽,四面八方探出头来,寂寞的枝桠,正在热闹,而他一手轻轻抚模树身,尤其是她与梅亭小时候顽皮,在上头刻下的丑丑图画,他以指月复滑过刻痕,再三流连。

听见她的抽气声,他缓缓回首,脸上神情一如她记忆之中的温文俊雅,以及只有在面对她时,会笑得更弯的灿亮目光。

老树在笑,他也在笑,所以她跟着傻乎乎笑了。

好美的梦。

作过好多个梦,每一个梦里的他,总是竖目横眉瞪她,用最冰冷的嗓,说出无情的话,数落她的条条罪状,害她不敢开口道歉,任由他骂。

在梦中,她同样不也哭,也无权哭。

每回梦醒,她恍恍惚惚,全身都痛,像被狠狠撕扯而死过一回,她开始讨厌睡眠,不睡,就不会作梦。

原来,恶梦作多了,还是会掺杂好梦,她作了一百次的可怕恶梦,终于梦到一次甜美梦境。

“谦哥……”在梦里,她威肆无忌惮地唤他,急忙挨抱过去,一缠上他的腰便巴住不放。

好好的梦哦,连他身上淡淡浅浅的那股墨香味儿也能嗅着,体温和心跳都有!

千万不要让她太快惊醒,拜托,千万不要。

她像只正在蹭着主人小腿肚的猫儿,嗓儿娇柔,脸颊粉女敕,偎在他胸口,喊他的名字。

“谦哥……谦哥……”

“你真的住到这种地方来?这是矿坑。”怎能住人?

“谦哥……”在梦中,她不用思索对白,不用急着回复他,梦里一切,梦醒之后会有八成记不起来梦里的对话,全是编织的幻象,她只要知道,自己能牢牢、牢牢地抱紧他,这就足够了。

“梅秀,你有没有吃、有没有睡?”她看起来太糟糕,一脸迷茫憨笑,脸庞却消瘦大半,原本就属娇小的体形变得更加单薄,风一来就会刮跑她。

“谦哥……”她完全没在听,耳里只剩他稳健心跳声。

“梅秀,抬头让我看看你。”此时,再也不想假装自己有多清高、多淡漠,他思念她,从她离开身边的那一刻起,就未曾中断过。

追寻着她的脚步而来,他终于完整认识了她,拼凑出他爱着的“李梅秀”,她的经历、她的过往、她的家庭、她的心愿、她的种种,竟更加深了他对她的怜惜,他心疼她纤弱肩头上所扛负的重担,听见她让人欺负欺骗,他愤怒、他暴躁,几乎想将那人挫骨扬灰,捏碎那人的下颚,已经是他最轻微的失控。

“谦哥……”

梦里的关怀,让她想落泪,现实中,她失去了它,在梦中,格外想珍惜。

她轻蹭他,泪水,湿濡他胸前的衣料,熨烫着他。

“梅秀——”他正要抬高她的脸,要看清她究竟是清醒或迷糊,她却猛然仰起头,脚尖一踮,唇儿衔住他的。

梦,不用负责任,醒来也只有她一个人回味傻笑,不会被第二个人知道,所以她不担心被谁指控自己不知羞耻,满脑子里都想着品尝他的双唇多柔软。

作梦是她现在仅存的权利,她不想错放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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