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压上宰相 第19页

作者:决明

斑瘦顽长的身影在她面前瞬间坍方倾倒。

指节上那一圈翠绿色的玉,随著身子重击在地面时,发出苟延残喘的碎裂声,散落一地……

第七章

冷静!现在一定要冷静!

皇甫小蒜双拳紧紧交握,左手努力制止右手的颤抖,她全身上下都在发颤,连呼吸声也显得急促,她困难地吞咽津液,光只是站著,额上却冒出大大小小颗的冷汗,仿彿她刚刚才绕著穆府跑完好几十圈似的。

她的周遭很嘈杂,有穆夫人的抽泣晕厥,有小婢们的惊呼奔走,也有奴仆们的手忙脚乱,她伫著不动,张开嘴让肺叶吸满更多更多的空气。

“把穆无疾抬进房里去!冬桃,去烧热水来,还有将这些刀子剪子细针全拿去煮一遍!春李,找干净的白巾来,越多越好!夏柳,将府里所有的成年人都集合到廊前来!秋桂,把只会哭哭啼啼的穆夫人带走!”皇甫小蒜嗓音哆嗦,所以她试图用吼叫的方式来掩饰它,若不这样做,她恐怕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大夫,找府里的成年人做什么?”夏柳怯怯一问。

“别问这么多,去找就是了!你!你!还有你!苞我来!”皇甫小蒜边吼著回答夏柳,边指著右手边三个壮丁苞著她搬动穆无疾。

“是——”

没有人知道皇甫小蒜想做什么,大伙只能听一句做一句,大疋大疋的白布送进穆无疾房里,数名小婢拿剪子将布裁成适当大小,冬桃奔进奔出,沸腾的热水里正煮著好几柄薄刀,府里无论男男女女的成年人都在皇甫小蒜指示下划指滴血,有些人滴完血后被留了下来,其余的则赶回去各忙其事。

“大夫,我喂完您交代的麻沸散了。”春李禀告她的工作进度。皇甫大夫刚交给她一碗麻沸散,命令她让少爷喝下。

“都有咽下吗?”

“嗯,我一小匙一小匙喂的,全喝光了。”

“好。”皇甫小蒜深呼吸,一头长发全数盘绾在头巾里,再将双手浸泡在温热的净水里反覆搓洗。

“大夫,您是打算……”

“替他动刀,剖开他的胸膛,将那颗作怪的心给补起来!”

问话的春李倒抽凉息,屋子里听见此番话的人都傻愣住,瞠著眼看皇甫小蒜。皇甫小蒜没空去理睬众人对她的注目,拿干净的布巾将手拭干,来到那十几名滴完血后留下来的人前头,一个一个仔细用双眼目测,又剔除两人,迅速简洁问了两三个问题后,再请其中两人离开,算算剩下十二个。

“等会儿我可需要你们的帮忙,我怕他失血过多,你们可以借些血给他吗?”皇甫小蒜正色问著十二个男男女女。

“借血?”众人听都没听过这种词汇。

“不会太多,我会尽快完成工作的。”

“既然是为了少爷,我阿一义不容辞啦!”当中有人率先拍胸坎。

“我阿二也是!”

“算我阿三一份啦!”

“我阿四也行!”

很快的,众人都点头答应,这让皇甫小蒜露出小小的欣慰笑靥。

好,准备就绪,其余的,全看她了。

挑了柄薄刀,她抖得几乎要握不住刀柄。

这个决定是仓卒了些,她没有心理准备,但现在已经不是用药就能立刻解决的问题。药汤的效果是温和稳定可也缓慢,适合日积月累慢慢调养底子,若此时此刻还只想灌药了事,她不敢保证会有什么下场。她开的药方让他一连喝上数日,一点成效也没有,她不能再用药了,穆无疾最需要的也不是这种不能根治的汤汤水水!

用力再吸气,闭眼重重吐出,再深深吸入一口气的同时,她睁开眼,眸光变成专注坚韧而毫无迟疑——

走近床铺,穆无疾因麻沸散的药效而沉睡,胸口的起伏是那么微弱,她抚模著他沁著冷汗的惨白脸庞,喃喃在他耳边说了几句安抚的话之后,握牢薄刀,开始下刀。

这一个夜里,穆府静得没听见任何一个人开谈,只有来来回回送热水送白巾的杂杏脚步声。

而穆无疾房里的那几盏油烛燃了近乎彻夜。

远方天际隐隐传来沉沉闷雷声,不一会儿,倾盆大雨落下,成为全穆府里最嘈杂的声音,却在此时,冬桃的惊呼声划破深夜,整座府邸霎时沸腾起来。

“少、少爷——少爷没息了!”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房门被猛力推开,皇甫小蒜一身是血地冲进滂沱大雨里。

她面容惊恐,慌乱奔跑,一脚一脚踩向泥泞水洼,任凭豆大的雨水打湿她,她身子不停颤抖,不只是因为雨水湿冷,而是彻头彻脚的寒意——

入夜的街巷无光无火、无声无息,只有这道娇小身影倾尽力在跑,最后停步在对街客栈门前,砰砰咚咚地敲打著门——

“爹!爹!快开门——爹!”

杂乱无章的捶门声及嚷嚷吵醒了店小二,他睡眼惺忪地前来开门,一见到狼狈血污的皇甫小蒜马上为之惊醒,以为是哪家姑娘遇到歹事,上门来求救。

“小泵娘——你是遇到匪人挥刀抢劫吗?!”

“我爹在哪间房?”她慌张地问,没等店小二回答,自己冲进店里,扯喉嚷著,“爹!爹——”

“姑娘,你半夜上客栈来寻爹,有没有毛病呀?要找爹回家去找!”掌柜也跟著被吵醒,几名浅眠的住房客人同样开门看是谁在深夜里大呼小叫。

“喂喂小泵娘,你别乱闯客倌的房呀!”店小二来不及阻止,皇甫小蒜已经奔上楼,一间一间敲打起门来。

“爹!”砰砰砰!砰砰砰砰!

“吵什么呀?!”开门是张陌生的脸,她一愣,继续转往下间房。

“爹!”砰砰砰!砰砰砰砰!

“你谁呀你?!”这回换成果著上身的鲁汉子。

砰砰砰!砰砰砰砰!

整间客栈的人都被吵得无法再睡,当然也包括了暂住在这里等著要看戏班子表演的皇甫夫妇。

“小蒜?”

听到熟悉而温暖的娘亲轻唤,皇甫小蒜轰然回头,瞧见娘亲披著外褂就站在不远处的门前觑她。

“小蒜,真的是你?”她娘抽息惊呼,“你怎么浑身上下都是血——”

“爹呢?爹呢?!”皇甫小蒜打断娘亲的问话,捉著娘亲反问。

“别在大闹客栈之后还喊我爹,丢脸都丢死了。”顺手爬梳一头银发,被吵醒时总是没有好性子的老爹站在爱妻身后嘲弄埋怨。

皇甫小蒜一见到他,双腿一软,应声跪了下来。

“爹!求你快去救穆无疾!求求你了!你要将我改叫什么都好,我全都听你的!你要我做什么都行!只求你去救他!”她绝望的低咆,边说边对著亲爹一下一下猛磕头。

她认输了!她失败了!她没有本领没有医术,她是一个破大夫,她没有用,她是废物——

她就要害穆无疾死在她手里了!

她错了!她根本不应该替他动刀,这样说不定穆无疾还可以多活好久好久,她没有先掂掂自己的斤两,医术不佳不是可耻的事,最可耻的是医术不佳还想强出头!

她就快要失去他了!

皇甫小蒜磕头的力道像在惩罚自己,发上的雨水混著眼泪在木质地板溅开深色的水痕,眼泪落地原该是无声无息,此时却伴随著螓首叩地而发出重重的声响。

皇甫夫妇都因她突来的举动而怔忡得无法立刻回应,过了良久,首先反应过来的是心疼女儿的娘亲。

“小蒜!别磕了!快别磕了!”她急呼呼跟著蹲下,想阻止皇甫小蒜再荼毒自己的额头。光听那几声重响,她的心都揪疼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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