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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芽 第18页

作者:决明

镜中的她自然不会回她几句“我知道了”之类的保证,她只能静静瞧著自己,缓缓抚上那道在铜镜里反照出来的颊上红痕。

“你忘了吗?这道疤痕是当年那贼人头儿拿菊盆砸破他的头时,被碎片给划开的,伤口是会痊愈,但我不准许,不许你忘,你要永远以此伤为戒,将他视为主子。”

为了留下这道小伤痕,她在拭净伤口边的污血后,拿著后娘的胭脂染在疤痕之上,让她的血肉与红色染料牢牢密合,让这道疤痕不会在结疤之后月兑落得不留痕迹,如同纹身雕青一样。

“所以……你不可以被他的眼神干扰……”思及梅舒迟看她的炯然目光,火红的脸又浮现高热。

她不知道原来温文的梅舒迟也会这样看人,原来他眼中也会有名为“”的火焰,她以为他只会淡淡地瞅著人笑,永远那么温柔有礼……

该是污秽的,否则为什么大人们都爱私下谈著,若是可以正大光明拿来当闲磕牙的聊天话题,他们何必老爱故作神秘?男人说得暧暧昧昧,女人说得羞羞答答,这种羞於启齿的事……为什么从他眼中传递出来,却让她脸红心跳到无法遏止?

无力沉吟了声,她觉得自己真坏,简直……不懂矜持。

“笨娃儿!”紧合的房门被拍得砰砰作响,附带著洪亮有朝气的轻快呼唤声,全梅庄会这样叫她的,不做第二人想——除了当年那个小阳笨师弟。

梅媻姗又重新扫视镜中的自己,脸上红霞消褪的速度远比不上小阳师弟叫门的猴急,她无奈,只好顶著狼狈的模样去开门。

“项阳。”小阳师弟全名梅项阳,与她一样同冠梅家姓,而“项”是本姓。“这么急做什么?”

“没什么,刚瞧见你急急跑进房,我还在想你怎么了哩。”梅项阳今年正逢及冠年岁,一身黝黑健康的肤色是长年习武所换来的,高过梅媻姗两头身长的他微微俯觑她,清亮的黑眸很是灵活,性子倒和小时候没什么改变,仍爱闹她戏她,不同的是他已经极少找她磨剑练拳,因为知道自己力道大,一个不小心都会伤到梅媻姗。

“我没事呀。”

“没事脸这么红?”他觉得梅媻姗脸色红润时还真好看。

“日头大。”

“你不是整天都待在三当家房里吗?哪来的日头?”语气很酸很酸地加重前头那句问话,酸到连梅媻姗这种粗线条的姑娘都嗅到了。

“我还得煎药熬汤,厨房跑跑书房绕绕,难免晒红呀!”做什么说得这么暧昧,好像她待在三当家房里全干些见不得人的事一样。

“那是丫鬟的分内事,你一个护师去煎什么药熬什么汤呀?!”

“你什么时候在三当家身边看到一个丫鬟了?”梅舒迟从不让他大哥安排手脚俐落的丫鬟给他,说是避嫌,至於避谁的嫌,他没说,她也不知道。

“没有丫鬟总有小厮吧?”

梅媻姗被问得有些上火,一方面也是懊恼自己的行径被梅项阳给看得透彻,“你是来找我吵架的?”

“当然不是。”梅项阳暗暗咒了自己一句,为什么他老是嘴贱,爱将梅媻姗给惹毛。“我听盛叔说你忙著照顾人,自己都没有空理会自己的肚皮,这怎么可以?”他从怀里掏出两个包子,“我到你房里来之前,先去厨房模了两颗包子给你填肚皮,喏。”他露出讨好的羞涩笑容。

梅媻姗太习惯梅项阳用大吼小叫的方式表达他的关心,他是个不诚实的男人,心底担忧,嘴里却还可以吐出令人想动手狂扁他一顿的浑话。

她道了谢,接过油纸胡乱包裹的热包子,开始啃起来。

梅项阳迳自挑了她身畔的位置坐下,替自己斟了杯茶。

梅媻姗咬著包子,不经意抬头,瞧见梅项阳目不转睛地看著她。

“你做什么这样看著我?”

梅项阳嘿笑两声,神情看来颇不自在。

“笨娃儿,我今年满二十了。”

“我知道呀。”想讨生辰礼物吗?

黝黑的脸上浮现红晕,“该是娶媳妇的年龄了。”

正在咀嚼的檀口停了下来,全副注意力都停留在他脸上,他笑得太害羞、太腼腆、太反常……太不像她的小阳笨师弟了!

“然后呢?”她防备地问。

“笨娃儿,你不会到现在还在装傻吧?”梅项阳有些惊讶她会这么问,“你该知道……我……对你……你该看得出来吧。”

“我知道你对我这个小师姊很是尊敬,所以你想挑个媳妇儿让我替你审视审视,是不?”

“你还装傻!”梅项阳大嚷,手掌拍得整张桌子摇摇欲坠。

“我怎么装傻了?!”包子索性不吃,现在吵嘴比较重要。

“梅媻姗,我喜欢你,打小就喜欢你,我要讨媳妇也只会有你这一个选择,这样,你还有法子装傻吗?”梅项阳不兴那种文绉绉謭謭的咬文嚼字,性子率直的他根本不给梅媻姗任何逃避的机会,一气呵成地直言道。

梅媻姗被他这番直接而明白的示爱给吓了一大跳。以往不是没有梅庄长工向她示好过,但她总是装傻蒙混过去,不是假装听不懂,就是当做没听到,可这一次,梅项阳吼得够大声、够简洁、也够震撼了!

“你……我是你师姊……”

“我从来没承认过,论年岁论武功,你哪一点构得著『师姊』的边?我没有一次将你当成师姊看待,”他啐道。

“但我没有一次不把你当师弟看呀!”直到今时今日,他对她而言仍是那个小阳笨师弟,一个存在於童年回忆中最好的玩伴。

“那你现在可以试著不把我当师弟看。”

“我没办法!”她想也不想就拒绝。

“梅媻姗!你要逃避到什么时候?!”她每次都这样,只要遇上了问题,她便会用“身分”来粉饰太平,欺骗自己也欺骗别人,以前她用这套方法骗了梅舒迟,现在又要用这套方法来骗他!

“我没有逃避!项阳,你别闹了,这种玩笑一点也不好笑!”她还奢望梅项阳下一刻会立即露出“我在耍你的,你当真了对不对,哈哈哈!”的笑脸,可是——没有!他脸上的神情好认真,认真到令她害怕。

“我没跟你开玩笑,从我十岁开始,我就跟盛叔说过,等你长大,让他作主将你许给我,盛叔和盛婶都同意,会到今天才同你说,是因为我以为你心知肚明,我在等你长大,媻姗,我等了你十几年。”

“别说了——”

“为什么别说了,因为你都知道?”梅项阳不给她挣扎逃月兑的机会,再逼。

“我不知道!你别说了……”

见她一张脸由红变白,他狠不下心强逼她。“好,我别说,那你呢?你有什么要说的?”

梅媻姗的回答只是不断摇头,是无话要说,也是抗拒著他的情意。

“你在顾忌什么?还是……你想嫁的人不是我,而是他?”

那个没说出全名的“他”是谁,梅项阳与梅媻姗都一清二楚。

“我不嫁人,谁也不嫁……我早已决定,这辈子我唯一的身分就是梅庄护师,其余的,我都不要……”

“是梅庄护师还是专属於他一人的护师?”梅项阳今天一直在挑她语病。

梅媻姗觉得自己一直不敢正视的内心被人血淋淋地剥开,让她再无遮蔽藏身,招架不住。

两人陷入片刻沉默,梅媻姗不开口就是不开口,不给梅项阳任何答案和反应,平静得像是她不曾听到梅项阳对她说的每一句话。

她沉得住气,不代表梅项阳也行。

“你不可能一辈子为了他不嫁,你爹娘不会准的,我也不会。”他放软了声音,“媻姗,嫁给我与你想继续当护师根本没有冲突,我们都是梅庄人,替梅庄尽忠是我们的本分,你嫁了人,还是可以继续做你的梅护师,我不会阻止你留在他身边保护他的安全,虽然我一定会吃醋,但是我清楚你的性子,你不会逾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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