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然懂。
杨品深面容一沉,眼神阴郁。
就是因为明白人际关系太重要,他才成立“三十而立”俱乐部,建构属于自己的人脉网络。
“想通的话,晚上到你大哥家吃晚饭。”杨仁凯沉声吩咐。“今天你生日不是吗?你大嫂说要帮你庆生,芬芳也会去,好好哄哄人家,别怠慢她了。”
原来一切都安排好了。
杨品深冷然寻思。借着他的庆生会,安排他和内定“未婚妻”自然见面,为两人牵起姻缘线。
“我知道了,我会去。”
他漠然转身,离开父亲的办公室。
他搭电梯下楼,一路板着张酷脸,直到回自己办公室,冷静的面具终于崩毁一角。
他抬腿,狠狠地踢沙发脚,一次又一次。
手机铃声忽地唱响,他接起电话。“喂。”
对方沉默一秒。“你心情不好吗?”
“悦乐?”他有些狐疑。她从不曾在上班时间Call他。
“是。我打来得不是时候吗?那我晚点再打。”韩悦乐嗓音清甜,如一泓春泉,悠悠地灌溉杨品深如荒漠的心田。
他忽然感觉不那么焦躁了。“没关系,有什么事你说吧。”
“我只是想问你,晚上我们不在家吃好吗?去野餐如何?”
野餐?听起来很不错,可惜——
“我晚上不能过去了,我大嫂说要帮我庆生。”
“你大嫂?”她声调略微怪异。“只有……她吗?”
“还有我大哥跟另一个朋友。”
“这样啊。”她轻声叹息,似有些失落,旋即又振作精神。“那请主人放心去玩吧,小的会乖乖看家。”
又叫他主人?
杨品深又好气又好笑。“你也可以去玩啊!我可没把你锁在家里。”
“是啊,你没关住我的人,却关住我的心了。”
似真似假的娇嗔勾动杨品深心弦,呼吸一时紧绷,一把与焦躁完全不同的火焰在胸口闷烧。
他在想什么?她只是开玩笑,难道他以为是真的吗?
一念及此,他倏地兜拢眉苇,对自己莫名的动摇靶到不悦。
“那我就不打扰主人喽。”韩悦乐甜甜一笑,没忘记送上满满的祝福。“生日快乐!”
***独家制作***bbs.***
怎么可能快乐?
或许是上天的诅咒,他每年生日,总是不开心。
六岁那年,母亲在舞厅吸毒过量送医不治,九岁那年,二妈为了眼不见为净,作主将他送到日本当小留学生,十五岁那年,他因为纵火肇事遭学校退学,十六岁,大哥领取柄家优秀青年奖,他只能在台下用力拍手,二十岁进“泰亚”工作,人人都在背后议论他不及大哥优秀有才气,最惨的是五年前……
他唯一看上眼的女人,选择了他大哥,他永远也比不上的大哥!
杨品深勾起嘴,讥诮地自嘲。
用罢晚餐,他端着酒杯,独自站在客厅落地窗边,他大哥杨品熙翻找着珍藏的CD,大嫂向初静在开放式厨房里准备点心,何芬芳跟过去帮忙。
杨品深漠然注视两个有说有笑的女人。
有时候他真佩服大嫂,明知何芬芳曾与大哥有过一段孽缘,却浑然不在意,还跟对方成为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懊说这女人大方,还是太没戒心?
杨品深冷笑。无论如何,这都与他无关,就算他发现大哥大嫂整个晚上眼神几乎毫无交集,也是他们自己的家务事。
“听普契尼好吗?”杨品熙总算挑选出一张CD,兴致勃勃地提议。“杜兰朵公主。”
“随便。”对歌剧,他一向不如大哥懂得欣赏。
杨品熙微微一笑,已经很习惯这个弟弟淡酷的反应,他将CD放进音响,室内瞬间旋扬美妙的乐音。
他端着红酒,走到弟弟身边。“你今天几乎没怎么跟芬芳说话,你那么不喜欢她吗?”
“你也没跟大嫂说上几句话。”杨品深犀利地反击。
杨品熙一愣。“怎么扯到我跟初静身上了?今天主角是你,可不是我们夫妻俩。”
夫妻。
杨品深不愉地咀嚼这名词。
如果他们真如传言,是一对模范夫妻,就上演一些小俩口该有的甜蜜场面给他瞧瞧!
不要告诉他,他最优秀的大哥放弃继承权,为的就是这种相敬如“冰”的婚姻。
“你怎么了?心情好像真的很不好?”杨品熙蹙眉。“你不喜欢老爸的安排?如果真那么排斥,就算了吧——”
“我没排斥。”杨品深打断他,冷然扬声。“我跟你不一样,我很清楚自己该做些什么。”
这意思是暗示他,不晓得自己在做什么吗?杨品熙苦笑,却是很有风度地保持沉默,不与弟弟争论。
两个男人各自喝酒,半晌,两个女人端着点心和水果走过来。
“你们兄弟俩聊什么?”向初静笑问。
“没什么,我们在听歌剧。”杨品熙淡淡地回应。“这首『公主彻夜未眠』很不错。”
“嗯,是很好听。”向初静同意。
“杨大哥还是一样那么爱听歌剧!”何芬芳甜甜一笑,望向杨品熙的明眸流灿生辉。“我记得他以前找我约会都是去听音乐会。”
“真没情趣的男人,对吧?”向初静调侃。
“不会啊,反正我也爱听。”
气氛一时诡异地僵凝。
杨品深扫了一眼大嫂微微刷白的容颜,又看看大哥无动于衷的表情,倏地一阵强烈的懊恼。“芬芳,我送你回去!”
“现在?”何芬芳愕然。
其他两人也惊讶。“不多坐一会儿吗?时间还早。”
“我明天一早要开会。”他编借口。
临走前,杨品熙拉他到一旁低声盘问:“你怎么了?品深,你今天很不对劲。”
“不对劲的是你跟大嫂吧?”他粗哑地呛回去。
杨品熙蹙眉,眼神一冷。“我跟初静的事,你别管。”
这么说,果然有问题了。
杨品深不满地揪起大哥衣领。“你搞什么?既然为爱放弃了家族,能不能真正幸福给我看?”
“你冷静点。”杨品熙仿佛也有些动怒了,漠然扯开他的手。“有些事你不懂……”
他是不懂,不懂兄嫂之间玩的是怎样一场半调子的婚姻游戏!
杨品深怒极,懒得再多说废话,一把推开杨品熙,不由分说地拉着何芬芳离开。
他一路风驰电掣,送何芬芳返抵阳明山家门,或许是因为情绪太激昂,下山时竟没注意到迎面一台重型机车飙过来,等他惊觉时已然闪避不及,只得急踩煞车,方向盘一转,往路边山壁撞去。
人是安然无恙,坚固的车体也只是撞凹一小块,但他还是气恼不已,不禁用力捶喇叭。
尖锐的声响剪破寂静的夜幕。
他受够了!
董事会的威胁、父亲的逼婚、兄嫂濒临破裂的婚姻,现在又撞车——真是够了!
杨品深瞪着车窗前方,近乎绝望。
为什么老天就是不肯放过他?为什么每年生日都要送他一些措手不及的“礼物”?就不能让他安安稳稳地度过这一天?
可恶!
他再捶喇叭,不知哪来的冲动,拿起手机拨号。
“有何吩咐?我亲爱的主人。”线路另一端,传来她带笑的嗓音。
他却没心情听她要幽默。“我撞车了。”
“什么?!”她声调一变,急促起来。“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你人在哪里?”
是他的错觉吗?他竟觉得她声嗓里似隐隐含着哭音。
“我很好。”他长长地吐气,她的惊慌反倒令他平静下来。“你在哪里?”
“我在家。你呢?”她焦急地追问。“你在哪儿?”
真的乖乖在家等他……
他沉落的心一飞,胸臆顿时涨满某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我在阳明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