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弹琴说爱 第26页

作者:季可蔷

他看得心痛,“恋辰——”

“你别过来!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不要了。这样爱一个人真的好累,好累,我不要了。”她哭著摇头,一面后退,直到身子抵上窗棂,回眸扫了一眼玻璃窗,瞳底忽然燃起可怕的火苗。

不祥的念头掠过白谨言脑海,他上前一步,直觉想阻止她。

可在他还没来得及拉住她之前,她已经扬起右手,不顾一切往玻璃甩去。

透明的玻璃迅速裂开几道不规则的纹路,而她的手,沾满艳红的血。

他楞楞瞪著汨汩流出的鲜血,恍惚间,仿佛回到自己的手被划伤的那天。

那天,他失去了“钢琴之手”。

那天,注定了他的钢琴生涯走到尽头。

那天,他宁愿自己当场死去。

那天,他永远不想回想起的那天——

“啊——”椎心狂吼蓦地拔尖而起,他冲向她,执起她受伤的手。“你、你疯了吗?恋辰,居然这样毁掉自己的手?你疯了吗?”他凌厉斥责她,焦急的模样宛如她伤的不是自己,而是他。

“我没有疯。我只是想告诉你,从今以后我们再也不相干了。”相对於他的狂乱,她显得冷静。“你不再是我的老师,我也不再是你的学生。”

“你——”

“你最在意的,一直是我的手,不是吗?”罗恋辰凝望他,痛楚而凄凉。“就当是还你这几年栽培我的恩情吧。以后它还能不能弹琴,就看我的造化了。”

“别说了,别说了。”白谨言再也听不下去,拉著她就要往外走。“我们去找医生,医生能治好你的,一定会的,你一定还能弹琴,一定能。”破碎的嗓音与其说是安慰她,却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不会毁的。她的手怎么能毁?

毁他的就够了,够了!别让她尝到跟他一样的痛苦,千万不要!

他心慌意乱,闭眸暗祷,期盼上天别太狠绝。

然后,他听见她哽咽却坚定的嗓音——

“爸,你别担心,我马上回来。我会回来陪你,一直陪著你。”

他猛然一震,听出了她真情的许诺隐含的决绝之意。

她,真的打算离开他。

这领悟来得迅捷,也来得凌厉,恍如利刀,精准地刺痛他的心……

第十章

她离开他了。

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一天,不是吗?本来她闯进他孤寂的人生轨道就是个意外,没道理这个意外得持续一辈子。

她的离开,是必然,不得不然。

他必须接受。

也只能接受。

伴下汤匙,白谨言怅然的眸调向窗外,漫天雪絮飞扬,又是圣诞将近的时节。

舌忝了舌忝唇腔内甜腻的味道,他漫漫回想前几年的耶诞,不是陪她回台探望父母,就是带著她满欧洲跑,每年都是热热闹闹的,甜蜜欢乐。

今年,他又是一个人了。

也没什么,从十六岁离家那年,他就习惯了一个人不是吗?别说这西洋味浓厚的圣诞节了,就是农历春节、中秋节,他也经常一个人过。

陪伴他的唯有钢琴。

一直只有钢琴。

转回眸,他拾起汤匙,舀下最后一口冰淇淋送入嘴里。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也习惯在大冬天捧著一盅冰淇淋了,尤其今年,几乎每天狂吃。

其实还是不喜欢冰淇淋冷冷凉凉又甜甜腻腻的味道,只因为她喜欢,所以他偶尔陪著她吃,到如今想戒,却发现反而上了瘾。

对原本讨厌的滋味上瘾,想来也真可笑。

可笑啊!

站起身,白谨言让前额抵上玻璃窗,让那透骨的冰凉,镇静自己过於烫热的心绪。

眼眸,也暖暖热热的,最好一并沦了。冷了,才不会融化某种他不愿意让人见到的东西。

虽说,这里也没有别人在看……

叮铃。

有人在按门铃。

他身子一僵。

叮铃。

究竟是谁?这样的雪天,聪明人都会乖乖躲在屋内,何况他在维也纳,也没有个知心到会这样突然来访的朋友。

迈著僵硬的步履,白谨言慢慢走向大门,透过防盗眼观察来客——

连帽的厚雪衣露出一张俊朗的脸孔,嘴唇冻得发紫,却仍淡淡勾著笑意。

他立刻拉开门。

“怀风!怎么来了?”急忙迎进好友,为他挂上雪衣,然后将他推到暖烘烘的壁炉前,倒给他一杯热茶。“这么冷的天还出门,你疯了吗?还有,你怎么会来维也纳的?”

“我来看你。”楚怀风嘻嘻笑。

“专程从台湾飞来?”

“嗯。”

白谨言心一紧,不禁感动。

他……担心他吧。

“我很好。”他尽量维持欢快的语气,“你看到啦,寒冷的冬日里坐在壁炉前喝茶看书,优优闲闲,人生不亦快哉?”

“看起来的确很优闲。”楚怀风环顾四周,特别留心了那架孤单立在琴房里的钢琴——如他所料,钢琴又上了锁,显然遭受冷落已久。“我听说你连教书的工作都辞了?不教书,也不谱曲,真准备过隐居生活?”

“不好吗?”白谨言淡应一句,懒洋洋躺落沙发。

楚怀风深深看他一眼。“你听说了你爱徒最近的消息吗?”语气清淡,仿佛漫不经心。

可白谨言依旧颤了一下,好一会儿,才扬起嗓音,“她……过得好吗?”

“还可以吧。自从在萧邦大赛得了第二名后,她更受欢迎了,一堆公司抢著要赞助她办巡回演奏,唱片公司也忙著安排她跟一个日本新秀合出双钢琴专辑。”

日本新秀?就是那个宫城吧。

这么说,她果然答应跟唱片公司签约了。

白谨言想著,喉头涩涩的,泛开某种难以分辨的滋味。他敛眸,强迫自己咽下那样的苦涩。

不管怎样,只要她能继续弹钢琴就好了,至今,他还记得那天她的手住他面前流血时,那股撕裂他心肺的痛楚。

他很高兴她没因此毁掉自己的手,倘若为了和他赌气而葬送钢琴生涯,就太不值了。

“要不要听听这个?”楚怀风突然从背包里掏出一张CD。

“是什么?”

“试听带。”

“什么试听带?”白谨言不解。

“这是我那天去录音室听她录音时,偷偷拿的。”楚怀风笑,湛眸闪过调皮辉芒。“不想听吗?”

是她弹琴的录音?

白谨言忽地领悟了,原来好友特地飞来维也纳,并不是单纯为了探望他而已,更是为了将这张CD亲自交给他。

“她弹得……怎样?”他颤著手想接过,却又犹豫不决。

“你自己听听不就知道了?”

是啊,听听看就知道了。

他无语,直直瞪著CD。

“怎么?怕啊?”楚怀风看透了他的矛盾与恐惧。

他涩涩苦笑。

是的,他怕。

怕听到的是属於他的声音,也怕听到的,不是自己的声音。

不论哪一种,他都无法承受。

因为前者表示他被取代,后者表示他被——

遗忘。

“罗小姐,这是我们替这张专辑做的几张封面设计稿,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因为前几次都是宫城先生配合飞来台湾,所以如果可能,这次能麻烦罗小姐飞到东京去吗?因为你们两位对最后一首曲子好像都不太满意,公司想安排重录一次。”

“我没问题,只要不要卡到其他行程。四月我要到美国巡回演奏,过年后就必须跟乐团一起练习。”

“你放心,我们会将时间安排在过年之前的。日本之行顶多只需要两天,很快的。”

“那就麻烦你们了。”

送走制作助理后,罗恋辰拿洗手乳仔细洗了洗手,然后来到母亲牌位前,捻起一束香。

妈妈,你能听见我的声音吗?我好希望你能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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