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是缺女人,就赶快滚回台北,别留在这里破坏善良风气……
可恶,这说的是什么话,她就这么以他为耻吗?
游子商越想越不甘心,从地上跳起来,进屋子拿走车钥匙,发动引擎再度往高速公路飙进。
回台北就回台北,有什么了不起!
他知道村子里的人私底下都在批评他变了,过去那个纯朴的青年不再,外表虽一样优秀,但体内的灵魂已错位,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自私自利、市侩、满身铜臭味的都会男子,他们虽羡慕,但不欣赏,而且不吝於让他知道。
听说他在台北的生活过得很靡烂,每天都喝得醉醺醺的。
耳边环绕著人们的窃窃私语,游子商突然觉得浑身乏力,精神萎靡不振。
他们说的话,并不全然是事实。他在台北的日子并不好过,每天辛苦的工作,终日像根绷紧的弦,偶尔才会上PUB放纵自己,却因此而被贴上靡烂的标签,一点都不公平。
你要是缺女人,就赶快滚回台北……
好,他就去找女人给她看。反正大家都认定他就是烂,不如就烂个彻底,到美国去和人抢烂苹果奖,为国争光。
挟带著满月复的怨气,游子商果真展开报复的游戏。他一回到台北立刻就泡进酒吧,跟好几个身材一流的漂亮美眉调情,却总忘不了余贝儿那张圆圆的脸,和眼睛上方那颗痣。
要命,他中邪了,再来一杯。
他不停地喝酒,不停地呕吐,最后终於承认,他要的不是身边这些瘦排骨,而是压下去还会反弹的丰满身躯。
“咦?霍尔,你要去哪里?我们的酒还没喝完呢!”
身后传来漂亮美眉的殷勤呼唤,却仍旧挽不回他的决心和拿著车钥匙的手。
“霍尔!”
他要再一次确认自己有没有疯,对贝儿的感觉是不是一时兴起,搞不好等他回家后,那些情绪就不见了。到时他就可以快快乐乐地再回头当他的霍尔,从此忘掉余贝儿这号人物。
他是这么想的,只可惜事与愿违。当他经历了一番折腾回到村子,却发现他一心一意想再次确认的主角不见了,徒留满屋子的哭号。
“你一定要帮余伯母这个忙啊,子商。”
余伯母哭得好不伤心。
“贝儿一个人在外面,是生是死都不知道,你一定要帮忙找到她,也不负我们两家的交情。”
余贝儿的妈妈左一句帮忙、右一句交情,他除了点头之外,什么话也不能说。
贝儿不见了?她居然敢在挑动他的心以后,演出失踪记,他非找到她不可!
自此,他很有气魄地接下寻人任务。双方家长都很欣慰,惊讶於他的宽宏大度和不计前嫌,只有他自己明白他为什么找她。
他找她的原因——很简单,却说不出来,即使和她面对面亦然。
“你为什么来找我?”回到现实,余贝儿追问。不明白娇贵如他,干嘛非要糟蹋自己,追到这荒郊野外来。
“因为我——”面对她近乎粗鲁的询问,他慌了脚步,犹豫著该不该将实情托出。
“你能不能不要再这么婆婆妈妈,一次讲明?”被他一再拖延惹火,她开始发狠。
“我……”他能说吗,此时此刻?“我……”若真的说了,她会接受吗,还是会跳起来宰了他?
“有死伤!”她发出最后通牒。
“我、我比较喜欢传统的艺术,不喜欢太前卫的东西!!”情急之下,他随手抓住一个话题搪塞,转移她的注意力。
霎时一群乌鸦从他们眼前飞过,全体向右转——一、二!
这是什么跟什么?根本离题了嘛!
“有死伤,我是问你——”
“就我个人的观点,我认为传统艺术比现代前卫艺术来得有吸引力,要是我的话,我会选择传统艺术!”
他口中所谓的传统艺术,指的是水彩画啦、油画啦、水墨画、雕塑等等那些有形的东西;和现代装置艺术——即前卫艺术,运用物件的排列来呈现意念,有很大的差别。
“你为什么比较喜欢传统艺术?”被他难得的典雅撂倒,余贝儿果然忘了继续追间他为何来此的事,称了他的意。
“当然是因为传统艺术的市场性比较好,随便一件东西都可卖钱。”霍尔回答。
“卖钱?”冷不防被铜臭喷到,余贝儿除了痴呆外,没有别的表情。
“是啊!”他兴奋地点头。“以书画市场为例,两年前我在香港花了十八万港币买进一幅林风眠的花果写生,去年卖掉的时候竟然飙到二十四万,足足赚了六万港币。”将近二十七万台币。
“然后呢?”她简直无法想像有人如此市侩,把珍贵的艺术当成市场叫卖的菜看。
“然后我就乘机大赚一笔,把手上所有的存货一次出清,只留下一幅李可染的作品没卖出去。”
“为什么没卖?”莫非对它有特殊的感情……
“因为我听说那幅画会再涨,打算等它价格飙到最高的时候,再卖出去。”逢低买进,逢高卖出,就跟股市的原理一样。
他果然市侩。
“我还是喜欢前卫艺术,比较有意涵。”余贝儿感慨。传统艺术虽好,但总嫌有那么一点不足。
“但是赚不到钱。”他点头附和她的观点,只不过多了一项但书。
“你这眼里只有钱的家伙,真没水准!”受够了他荒谬的理论,她气急败坏地拉高分贝。“艺术是非常神圣的东西,尤其意念更是无价,而前卫艺术就是呈现这种价值观的最好方式。”怎可单用钱评估?
“是啊是啊,只是不耐久,一下子就撤掉。”君不见所有的前卫艺术展览,都有个期限吗?
“谁说一定要如此?博物馆外面那些大型展出品,还不是留下来了!”没有因为展览结束就拆除。
“那又怎么样?”他在商言商。“说穿了,博物馆外那一大片奇形怪状的雕塑品,还不如埃及古墓挖出的一颗死人头来得值钱!”倘若走运挖到比如图坦卡门之类的千年名墓,光里面陪葬品的价值,就足够几辈子吃穿,多爽。
“你、你……”她气得发抖,却又找不到话反驳,埃及古墓出土的陪葬品的确很值钱。
“所以说,还是传统艺术迷人。我劝你别再搞什么前卫艺术了,还是回归正统,比较有前途。”结辩完成,搞定!
霍尔万分得意地当面宣示他的胜利,气坏同他辩论的对象。
什么正统?他根本只是因为传统艺术有市场,才会喜欢它,还敢在她这个真正懂艺术的人的面前大放厥词。
“无话可说了吧?”看著余贝儿胀红的小脸,霍尔误以为她是羞愧,结果却是——
“去死!!”
接下来又是一阵毒打……
第五章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他已经快要壮烈成仁。
带著疲惫的身子,仿效古人到河边疗伤,霍尔怀疑自己还能撑多久,他才来不到几天,就已经浑身是伤。
好痛,他的肋骨是不是断了?天晓得贝儿那个小蛮子下手可不轻……
低头察看胸口上的伤势,霍尔一时忘记他是模黑来洗澡的,这条河根本没有电灯,只有潺潺的流水声,回荡在这寂静的夜。
很好,也算是小小的报复。
一天之内连遭两次狠K的霍尔,这回终於拿出男子汉大丈夫的气度——罢工,不帮余贝儿那母夜叉烧洗澡水了。只不过在展现魄力的同时,他自己也成了受害者,一样没有热水澡可洗,只得躲到这小河来洗澡。
他月兑下衣服,从河的另一端下水,享受冰凉河水的洗礼。这条小河,严格说起来其实并不小,河面还满宽阔的,水量也很充沛,是他们重要的水源。举凡他们吃的、用的,全靠这条河供给,唯一的缺点是离小屋稍嫌远了一点,害他每天都得挑水挑得半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