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不说了。”老董事长又转回身,苍老的身影看起来格外寂寞。“去搬你的行李吧!别理我这老头,都说好不管年轻人的事,还管这么多做什么呢?去吧,华伯伯祝福你。”
“华伯伯……”杜于优不确定是否真能在这种情况下离去,裹足不前。
“去吧!”老事长挺起背脊赶人,她才悄悄离去。
她一走,老董事长立刻转身,动手拨电话。
他会不管才怪,媳妇就要跑了!
不耐烦的等待线路接通,华逸杰一接起手机,老董事长就朝他儿子开骂,顺便扯谎。
“看你做的好事!”他怒气冲冲。“于优才来跟我告别,说是要接受那个法国男人的求婚,跟他回法国。”
华逸杰呆愣在电话边,耳边不断传出他父亲的声音。
“你将服装品牌取名为‘爱情’,现在就让我看看你对爱情的勇气。于优现在正在你家打包行李,这是你最后机会,千万把握住。”华老董事长火爆的口气,在说到“爱情”两个字幽然转柔,直至语重心长。
华逸杰从头到尾没有说过一句话,只在华老董事长即将收线的时候,轻轻说了一声:“爸,谢谢你。”
从这一刻起.他的爱情由他自己掌握,再也没有任何人能够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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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箱一箱的行李堆在她的眼前,都是些未经拆封的纸箱。
杜于优茫然地环顾着四周,突然间不知道该从哪一箱搬起,只能像具营业用的塑胶服装模特儿一样,呆呆站立。
忽地,一个划有红色记号的纸箱吸引她的注意力。她走近将压在上面的大箱子搬开,将那做了记号的小箱子拖出来,找支小刀拆开。
箱子里面,满满一箱的明信片,上面印满了各类动物图样。
她将它们倒出来,于是浅灰色的地毯上到处滚满了动物,或笑或叫或哭,或躺或卧或坐,千奇百怪,甚至还看得到眼镜蛇和狮子一起跳舞。
杜于优拿起那张蛇狮共舞的卡片,翻开背面,那是她刚到法国时,华逸杰寄给她的第一张明信片,上面布满了关心的言词。
她一面拿起来看,一面大声的念:
于优,收信愉快。
你终于去了法国,追求你的梦想。现在法国正值秋天,开始转冷了,你自己要多加小心。语言方面学得如何?很难吧,法语。有没有被那些阴性啊、阳性之类的文法考倒?记得你一向没有什么语言天才,除了拥有一张利嘴外,学任何语言都奇慢无比。有什么委屈不要客气,尽避跟我说吧!就当做你还在台湾,或是我在法国,不过无法当你的沙包就是。
逸杰
念到最后那一行字,杜于优忍不住笑了,脑中的时光不由地倒退到好久以前,她刚到达法国的第一个月。
虽然她在台湾就已经在学习法语,可等她实际到了法国以后,才知道自己的程度有多差。为此她沮丧不已,加上她天生对语言的吸收力慢,要花别人好几倍的时间学习,才能得到同样效果。她几乎天天懊恼,天天哭泣,恨不得身边有个沙包让她泄恨,这张明信片就是在那时候收到的。
当时她都回了些什么话给他呢?
杜于优歪头想了一下,确定想不起来后耸耸肩。没办法,时隔多日,年代久远,回信都在华逸杰那里,除非他肯拿出来对照,否则实在想不起来。
她放下手中那张明信片,再拿起另外一张印有猴子吐舌头的明信片,翻开背面,大声念出上面的文字。
于优,我发现你是对的。
明信片一开头,就是这一句。
多参加户外活动,真的有益身心。我不得不承认我老了,你晓得今天我充当一天义工,带小朋友去爬山他们怎么说吗?
当然晓得,她都快会背了。
他们问我:“叔叔,你到底几岁?怎么爬得这么慢,走都走不动?”我当场决定远离PUB,锻练一个月后,再来和这群小表一决高下,看他们还敢不敢瞧不起我,哼!
逸杰
“真像个小孩。”被明信片中幼稚的语气逗笑,她笑声连连。咬住明信片的右下,努力回想当初她是怎么回这封信的。
她好像是这么写的——
“逸杰,我当然是对的,你早该远离PUB,过正常的生活。”她这次记得很快,没什么忘。“我并不是说PUB有什么不好,只是觉得——”
“如果你能把时间花在更健康的娱乐上,会让你的生活更有意义。我没想到你会去当义工,而且还当孩子王。我可以想像你被欺侮的样子,真可怜。给你一个飞吻,就算是安慰你喽!”
一字不差的内容,随着低柔的男音,灌入杜于优的耳膜。她抬起头,发现明信片的主角,就拿着当初她寄给他的回信,一个字一个字的接下去念。
“哪,这是你的回信,一张印有鲸鱼喷水的明信片。”华逸杰摇摇手中那张明信片,提醒她那段逝去的时光。
她回望他温柔的眼神,发现他手里拿的不止那张明信片,还有各式各样的卡片,他把整个抽屉的明信片都拿来了。
她掉过头,像个不理伙伴的孩子,蹲在公园的沙地上,继续先前的发掘游戏。
这回,她看中一张黄色卡片,上面印着一只跛脚鹦鹉。
于优,此刻我正在自己的店里喝咖啡。
当服务生把咖啡放到我面前的那一刹那,我不禁想起远在法国的你。你还好吗?是否依然天天喝咖啡?你知道,我一向反对你喝这东西,容易流失钙质,咖啡因对身体也不好。如果可能的话,我真想马上飞到你身边,拿走你手上的咖啡。答应我,多喝些牛女乃,不要老是喝咖啡,让身处于台湾的我能够放心。
逸杰
低头默默看着手中的明信片,这次杜于优没有念出声,可是眼前却多出了一些东西;是她回给他的卡片。
逸杰,你真啰唆,连我人已经到了法国都还不放过我。
放心,我很乖,每天都有按照你吩咐,定时喝牛女乃。我不知道你那么关心我的健康干嘛?你自已的事业呢?华伯伯已经决定退休了不是吗?现在的你一定是个大忙人,忙到没有时间管我有没有喝咖啡(我偷偷这么希望啦)。
于优
卡片的最后,还画着吐出的舌头,说明了她有多不甘心。
他们相识而笑,笑过往,也笑彼此。
他们一起翻出更多属于过去的记忆,那些他们花了三年时间,建构出来的远距离恋情。
于优:别以为我变忙了,就管不到你的身体,我还是会继续盯着你。
逸杰:我的法文进步了不少,教授夸说我突飞猛进哦,你信不信?
于优:我忙坏了,最近工作好多,每天都被工作压得喘不过气来。
逸杰:我的作品入选了!我将代表我们这个小组参加这次的新人设计大赛,你等着听我的好消息!
一张张不同图案的明信片,诉说着每一段不同时期、不同阶段的成长。卡片的图样琳琅满目,犹如他们时而兴起、时而失落的心情。但不管图样再怎么变,唯一不变的是他们对彼此的关心,和对彼此的爱。
两人的视线,随着散落满地的明信片胶着在一块儿。在这瞬间,他们同时想通了一件事,也同时不明白一件事:他们明明相爱,为什么还要分开?
“今天我遇到海伦,她骂我自私,还问我这三年来,我们究竟都沟通了些什么。”扬起嘴角苦笑,杜于优觉得她真是个呆瓜。
“看看这些卡片,就知道了。”他也笑得酸涩,认为自己好不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