挣扎起身,即使每个摇晃都疼得我龇牙咧咀,我都要挺直腰背。
我冷眼看向花美男,“真相大白,我可以离开了,对不?”
他没点头,只是同情地看了我一眼。“对不起,你不行。”
为什么不行?脑袋转过几回,我又想通了。凄楚一笑,眼前一阵昏暗,我坠入无底深渊……
再次清醒,我闻到一股淡淡的檀香,这味道我熟悉,那是皇后娘娘身上经常出现的。
这回,我没躺在监狱里,而是躺在一张舒适的大床上。
花美男不是说我不能离开的吗?怎地皇帝又改变主意?
帷帐被撩起,皇后娘娘与我四目相交,这时,我才发现自己换上一身干净衣裳,而那股檀香味儿不是出自皇后娘娘,而是从我身上散发。
她颔首,两个宫女向前,小心翼翼把我扶起,一碗浓稠的汤汁递到跟前,味道很糟,糟到让人食不下咽。别开头,我表明了意愿。
“怕我毒死你?”皇后轻声问。
“不怕。”
“真不怕还是假不怕?”
“要我死,皇后不必大费周章,只要继续把我关在同一个地方就行。”
“你很聪明,我很喜欢你。这句话,是真的。”
真的假的又如何?喜欢,我得死;不喜欢,我一样得死。死是势在必行,她的话对我而言,未免矫情。我撇了撇咀角,不置可否。
“把药喝了吧,对你月复中胎儿有益。”她轻喟。
肮中胎儿?我猛地一惊,瞠眼望向皇后。
“没错,月复中胎儿救了你一命。毕竟是皇家骨血,太子才失去一个孩子,无论如何,我都要为太子保住他。”
保住他而不是保住我?我听仔细了,待孩子呱呱坠地后,死仍是我唯一出路。
她望向我的眼光不再清冷严厉,相反地,漆黑的眸子里出现几分温柔与惋惜。“你知道了,对不?你为什么要这么聪明?假如你笨一点,我还可以哄哄你,让你安心把孩子生下,不教你为将至的死亡忧虑。”
“就算我知道结局,我也一样会安心把孩子生下。”他是我和阿朔爱过的证明,证明在这个时空、这个地点,曾经有一对男女轰轰烈烈爱过,即便结局不如人意。
“你怎么猜出来的?”
“猜出我非死不可的原因吗?”我莞尔。“太子殿下不能在这当头废掉李凤书或穆可楠,甚至连施虞婷都不能废。禹和王放出来了,他的处境艰难,更需要李尚书、穆将军相挺,否则将功亏一篑。因此,即便真正的凶手出炉,谋杀皇子这罪名我仍得担着,除了我,没有其他人选包适合扮演这个角色。”
这事在我昏倒在花美男胸口之前,已然想通。
我气愤不平,不是生气自己枉担罪名,是气小埃、小禄子、小寿子的仇不能得报,为阿朔的未来,我连当坏人的权利都被剥夺。
“没错,所以这事,连太子都得瞒着。”
我点头。皇位这样难求,阿朔已经走到这个点上了,怎能为一个女人前功尽弃?
“我很感激,在你明知自己性命不保峙,还甘冒不敬之罪为太子出头说项。知道吗?你提到的每件事,都是皇帝曾经听说却不愿意去证实的事,皇上会那样震怒,绝大部分是因为你说的话句句都是对的。
皇上很喜欢端裕王,若非他的母妃地位卑微,皇上有心让他当上太子。如今,虽然明知他野心大,皇上仍然希望太子有足够的能力驾驭,不想置端裕王于死地。”
别说皇上喜欢,若非亲耳听闻,我也不相信端裕王爷是个野心勃勃的男子,我眼里的他温润敦厚、与百姓同进退、疼爱妻子、尽责尽职,这样的王爷,谁不爱?
“端裕王死去的消息传进京来,在大牢候审的王妃自杀殉节,这件事带给皇上很大震撼,所以皇上震怒、迁怒,把太子调去守陵,还把圈禁中的禹和王给放出来。若非你说动皇上,再过若干时日,在几个有心的大臣煽动下,说不准儿大周真要换新太子,你姊夫……不是个简单人物。”皇后叹气。
温雪华死了?端庄秀丽、一心爱丈夫的她死了?不胜欷歔呵。男人的战争里,总要有女人来做牺牲者。
“自始至终,是我对不住你,我看轻了自己的孩儿,担心他们为争夺你,引出不必要的纠葛。没想到他们都是铁铮铮的男儿,为家国,知道自己该放弃什么。我不该拆散你和太子的,若你们能相守,也是佳话一段。”
现在说这些又有何用?我们终是被拆散,就算绕了远路又碰在一块儿,也一样不得善终。或许这是我和阿朔的宿命,原本就不该相属的两个人,就算勉强也勉强不出一个善局。
“皇上同意让你把孩子产下,但孩子一旦生下……”
“我懂。”死是逃不掉了,好歹多赚几个月,算得上小赢。我决定从乐观面想。
她的手轻轻覆在我的手背上,恳切道:“在这段时间,我会好好照顾你,有什么需求,都可以对我说,我会尽量满足你。”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她这样,一个为了孩儿纡尊降贵,向女子低头的皇后。曾经,我还怪过她不疼惜阿朔呢!原来从自己肚皮里出来的生命,没有人会不疼惜。
“我想要见太子。”
她停格,手松开,满脸为难。
“请皇后娘娘安心,我不会告诉太子实情,该扛的事,我不推卸。且,与其说是见面,不如说是诀别,为了孩子,为了他的大业,我有太多事要交代,我同皇后娘娘一样,希望太子未来的帝王路顺遂平稳。”
她望了我半晌后,微点头。“谢谢你愿意为他这么做。”
“我明白太子不是平凡男子,不该为一名女子再三流连。”谁知有朝一日,我得把花美男搬出来说服我的话,拿来说服别人相信我。人生,真的很难定论。
“暂时,先让靖睿王和镛晋来看你好吗?太子他……需要一点时间沉淀。”
听闻她的话,我只觉得她的态度怪异,却并没有多余联想。“没关系,只是说道别,不必特定时间。”
皇后拍拍我的背,慈蔼道:“安心待产,在我这里,没人敢对你动手脚。”
“多谢皇后。”
她又看了我一阵子才离开,我猜想,对她而言,我是个复杂而矛盾的存在。
我轻抚平坦的小肮,很难相信里面孕育了一条新生命,而这个贵子,一出现就救下亲娘的命。
有人说,孩子分两种,一种来报恩,一种来报仇,我想,我的宝宝是前者,只可惜,或许连救命恩人的面我都见不着就得死去。
我提醒自己,胎教很重要,我得放下对死亡的恐惧,才能孕育出一个勇敢积极的新生命。所以,我必须喜乐、必须幸福、必须愉悦,让我的荷尔蒙和生理机能保持在最佳状态。
于是我又把老话拿出来说服自己,这个死将是我在另一个空间的生,不怕的,灵魂有轮回,说不定那里也有一个阿朔在等着我。届时,我的爱情必不至于像现今,坎坷崎岖。
没有帝王干涉我的命运,没有战争随时夺走人们的性命,更好的是一夫一妻,我不必争权夺利,再不必有小心眼与妒嫉。
想象力真是个好东西,这样东想一点、西想一点,竟把我残存的恐惧推个一干二净。
这样就对了,我要安安心心生下一个健康的孩子,不要他一出生就成了多感多伤的林黛玉。
于是,我给自己更多、更广的想象空间。
我想,现代的阿朔,他会当个教书匠、立法委员还是大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