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酸滋味 第16页

作者:惜之

“两夫妻都酗酒?”

勇嗯,当他们歪歪斜斜地躺在床上,我就会数着地板上的空酒瓶,拿来水桶,装满瓶子,走到杂货店换钱。换完钱,我会偷五块买柠檬糖,装在口袋里,把剩下的钱带回家,放在电视机上面,他们醉胡涂了,根本搞不清楚自己喝掉多少瓶酒。”

“收回扣?了不起!从小就显露出当奸商的特质。”

“没办法,我太喜欢柠檬糖的味道,酸得让人瞇眼。”

“下次我买柠檬原汁请妳。”

“不稀奇,我曾经拿柠檬当橘子吃。”

“妳疯了?”

“不是发疯,我需要一点刺激来告诉自己,我还有感觉、还活着。”

“什么事情让妳觉得自己已死?”他预期,更沉重的故事即将揭晓。

“我七岁那年上国小了,有天从学校下课回家,撞见他们吵架,他们吵得很凶,我爸爸拿空酒瓶往妈妈头上砸,血从她额间冒出来,两人都吓傻了。

妈妈的反应不是呼救,而是跑到厨房拿菜刀,追着要杀爸爸,他跑到外面躲起来,妈妈一怒之下,收拾行李离家出走。

后来我从邻居婶婶口里知道,是爸爸赌博输了,对方要他押出一个人,他们本来想把我押出去,可是我太小,人家不愿意收,爸爸没办法就要押妈妈,让她到茶室接客。”

这段故事季阳隐约听邻居说过,在幼幼发狂杀伤亲生父亲那天。

“爸爸回家后,气到不行,吼骂我没把妈妈留住,他把我绑起来,吊在横梁上,用皮带狠狠抽打我。那些伤都不在了,只有脸上的香烟疤还留下,造就你认知中的黑白郎君。”幽幽叙述,她不敢翻出情绪,生怕一个波动,泄露秘密。

“他太可恶!如果妳愿意,我花钱雇两个杀手,砍手剁脚,把他塑成一个坐不了赌桌的小圆球。”

“放心,除非没头,否则他绝对会在赌桌上寿终正寝。”对父亲,她还不了解吗?

“他有头才怪,有头脑的人不会对亲生女儿做这种事。”

“没办法,我是无脑男的女儿。”

“是妳太倒霉。”

“不过,遇见你,我的霉运终止。”

“说得好!后来呢?”

“后来我在父亲有一顿没一餐的养育下长大,高一那年,我在上学途中看到我母亲,她正在街边拉客。不管她有没有被爸爸抵押掉,她还是逃不了堕入风尘的命运,可不可悲?

我没认她,但有空时,就会来看她,遥遥望着、想着,她是我的隐私,我不希望你们碰在一起,我希望能保有我的自尊心。”

“这是妳月休的工作内容?”

“对。”幼幼回答。

点头,他妥协,拿出手机交到幼幼手上。“我不反对妳来看她,不过,带着我的手机,我要随时找得到妳。”

他没想过去限制谁的行动自由,可是限制幼幼让他觉得安全,至于为什么?他放弃思考这类问题,因为问题总会在绕到琇玟身上时打结。

“好,你不能再跟踪我了。”

“这是条件交换?”

“是。”幼幼坚持。

“好吧,谁叫我有义务让妳予取予求。”

苞踪结束,她送季阳到汽车边,挥手送走人,看看腕表,她错过火车,只好等下一班次,她往火车站方向走。

第六章

时序匆匆,幼幼来到飞云牧场已一千多个日子。

她很快乐,若要她写人生回忆录,她会让这里占去大半章节。

迷恋亚丰的渟渟来了,爱上傅恒的小题走了,对爱情失望的小书离开后,冠耘老板也带着新婚妻子远赴美国,牧场里人事异动,和三年前多有不同。

幼幼脸上旧疤经第二次手术后,已完全看不出痕迹,恢复状况比预期中好,当时季阳还开玩笑,说要帮她报名选美比赛。

在季阳的护翼下,幼幼受到最好的照顾呵护,随着时光流转,单薄瘦削的她渐渐显露出一股成熟女子的韵致。

琇玟的病时好时坏,好几次幼幼以为她能出院了,没想到隔几天她又来一场暴力或自杀事件,延后疗程。

有时候她经常提起幼幼、季阳,有时候又似乎不记得他们。她不断给人希望,然后又叫人失望。

幼幼寄给苏妈妈所有薪水,每个月定时探望,希冀弭平过往。幼幼压抑感觉,努力扮演自己该扮演的角色,尽自己该尽的义务。

对季阳,她有遗憾,但她把它们留到午夜梦回;醒时,告诉自己,她的作法最正确。

幼幼和章鱼烧成了好朋友,章鱼烧教幼幼英文,她教章鱼烧做菜。对英文,幼幼有几分天分,三年下来,居然也通过中级全民英检,考试通过那天,季阳特地订酒席,办场谢师宴,替幼幼感谢老师指导。

至于章鱼烧对做菜……甭提,幼幼不理解一个能认识艰难单字、文法的女人,怎会分辨不出糖与盐?

对了,她的葫芦瓜延续无数代,占地面积逐年扩大,慢慢成为牧场上观光菜园的一部分。

每年,幼幼从当中选颗最小、发育最不良的葫芦,晒干,在上面刻自己和季阳的名字,填上日期,收进抽屉里;再挑选一颗硕大肥美的,晒干,刻上琇玟和季阳的姓名,送给季阳,祝福他们的爱情。

她想藉此提醒自己,她的爱情微小,不足以登上台面。

代笔情书越写越顺,情书里面密密麻麻的,全是自己的心情,她利用月底上台中,将只填收信人地址的信投进邮筒。

几次季阳追问琇玟的地址,幼幼总是耸耸肩,把信封递给季阳,说信是琇玟住台中的阿姨转寄过来的,上面没有琇玟的地址也没有她阿姨的,对于回信,她无能为力。

不管怎样,这些信表面上似乎是维系了琇玟和季阳间,日渐薄弱的感情。

然而最近,幼幼开始觉得疲惫,她厌倦压抑、厌倦虚伪哄骗自己她不爱季阳,更厌倦假装她对季阳的殷勤相待无动于衷。

她累了,很累很累,强撑她继续下去的,是一股不曾稍减的罪恶情结。

从冷冻库里面取出桔子冰、放进嘴里,酸涩在口齿间扩散,逐渐地,麻痹她每一根神经。拧起眉,她享受心碎。

这是幼幼的变态吃法,她将小桔子洗净,剥去绿色外皮,冻进冷冻库里,等变成小冰球后,含在嘴里,又冰又酸的桔子在她口里;心底,融出一阵阵噬心酸楚。

她可以不虐待自己,可以任由季阳在她的生活中,无限制地放入蜂蜜糖浆,可她不敢,更无权享受。

她任由甜蜜沉淀,只啜饮上面的酸涩,企图借着味觉提醒自己,酸才是生活原味。

“妳的胃不想要了?”

季阳从后头走来,手一拍,巴上她的后脑袋,甜甜的亲密感,昵上她的背。

总是这样,她才教会自己适应酸,他就出现,硬在她的酸涩中添上蜂蜜。

“我……”

“喜欢酸也不是这种吃法。”

他把她冰进冷冻库的小桔子全数倒入垃圾桶,大大的手掌在她嘴边摊平,幼幼合作地吐出嘴里的桔子。

“那是我两小时的辛苦成绩。”她看着垃圾桶里的金黄桔子抗议。

可惜在他眼中,叛逆青少年无权抗议,尽避她不再是青涩年龄。至于青少年有权做什么?有权……嘶……有权,啊,对了,有权玩乐!

拉起幼幼的手,季阳带她走出厨房,今天他要带她去玩风浪。

“这证明妳太闲,从明天起,妳的工作量增加。”

说着,他从口袋里找来糖果,除去包装,塞进她嘴里。又是甜!她会被她喂得贪得无厌,就怕哪天,失去他……她失去人生。

“你要带我去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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