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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史 第34页

作者:单炜晴

同年,三月四日,当我被爹叫到书房里训斥在学堂上故意作乱的事,秋儿经过,趁手不注意的时候,我对她做了鬼脸,严肃的秋儿笑了,多么美好的一天。

五月五日,秋儿亲手帮我包了一串甜糕,比所有粽子都好吃。

垂拱四千,上元节,解宵禁,阮总管牵我和秋儿上街赏梅,我在夜市上买了石榴,听说大人喜欢喝石榴酿成的酒,我尝过味道,非常香甜,爹说小孩子不许喝,但我想让秋儿闻闻那种味道,于是我买了石榴给秋儿。

她看起来很高兴……于是我也很开心。

载初元年,十二月初,我病了,秋儿一直守着我,我怕她也会染上风寒,但阮总管说,秋儿一辈子都会在我身边,虽然觉得秋儿彻夜不眠地陪着我有点可怜,但是我很高兴,很高兴知道秋儿会永远在我需要她的时候在。

载初元子,十二月中,秋儿染了虱寒,我想整夜守在她身边,但是爹和娘不许,阮总管说他会看着秋儿,我很失望,竟然看不到她能为我做的。

我发誓再也不会有下次。

载初二年,春……

同子八年……

九月三十……

天授元年,腊尽,双亲逝,秋儿发誓一辈子不离开我,我在心里发誓,也永远不会离开她。

阮秋色一直看到这里,稍稍停了下来,眼眶有些湿润,然后仰首看着屋梁,片刻后,才又继续看下去。

看到他写了她犯错的事,他不知如何是好的事,她何时开始和他保持距离,他对此的忧心,害怕她离去……他把一切都写了上去,包含他不知如何表达自己心意的部分。

阮秋色看得一下子笑一下子哭,好像在看本非常好看的书,里头讲述着以她和他为主角的故事,没多久就把内容给看完。

没想到一直以为从不提笔的杜晴春,不但写了一本自己的情史,还是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更令她在意的是上头的笔迹。

她从袖口掏出那张片刻不离身的纸页,如今对照之下,她终于知道那是谁的字了。

阮秋色嘴角衔着微笑,将《杜氏情史》收回枕头下,沉思了番,然后决定了一件事。

***

他的《杜氏情史》一直有缺页。

缺的那一页原是他随手抄了张纸写下,待日后补进去的,后来也不知随手放到哪去,就这么丢了。

反正他为人处事随兴也不是一两天的事了,当时也没急着找,又是在小书房里弄丢的,他想来日方长,总会有找到的一天。

日子就这么不知不觉流逝,前几年,《杜氏情史》第一部随着他和阮秋色的婚姻结束,正欲着手开始写第二部的他,猛然想起了这页缺页,于是翻遍了整间小书房,却遍寻不着。

找不到缺页令他有种未完成的感觉,固执的牛脾气又突然跑出来作崇,遂卯起劲来,一古脑的非要找到那缺页不可,以至《杜氏情史第二部》迟至今日仍无法下笔。

如今,杜晴春几乎日日都要上观书楼的小书房,晃它个一圈才满心不甘地离去。

“今天再找不到,我就不姓杜。”他瞪着满屋的书,大发脾气。

自从……符逸琼离开后,小书房整齐不少,但还是堆满了书,纸页同样堆得到处都是,要找到实在很难。

他晃呀晃,秋风扫落叶般挥落满桌的东西,又走到软榻边东翻翻西找找,未了他回到书柜前,静止不动。

明明和寻常没两样,他偏偏觉得书柜有哪边怪怪的。

人的预感是很奇怪的东西,也不能说完全准确,而他向来是好的不灵,灵坏的。

倒不是说这预感和他的缺页有关,纯粹是一种不协调的感觉。

杜晴春伸手扶着柜子,长指顺着边缘滑出去,俊秀的脸上凝着深思,寻找着不对劲的地方,突地,他察觉是哪里有问题了。

拿起一本薄薄的《警世箴言》,凤眸扫过另一排书柜,对上不同厚度不同大小也不同重量的《浮心语》,杜晴春低喃:“怎么会换了位置?”

从卡得紧紧的书中抽出《浮心语》,一个小小的“喀嚓”声突兀响起。

杜晴春眉头微蹙,随手放下那两本书,抽了几本放在《浮心语》左右的书,隐约发现后头有块不仔细看很难看出的夹层板。薄唇抿起偷腥猫儿般的贼笑,接着他一口气把整个丛集的《欲海波》给抱了下来,露出书柜后的夹层机关,他从容不迫地搁下《欲海波》,屈指敲敲发出不同声音的夹层板。

他怎么没发现呢?依照秋色的行事风格,,欲海波。这种艳书和《浮心语》这类文集是不可能放在一起的,难怪他会觉得奇怪。

“啊啊,秋儿啊秋儿,这可怨不得我聪明,而是你糊涂啦……”

杜晴春愉快地说着,边利落的拆掉夹层板,取出里头暗藏的玄机。

——《杜晴春情史补记》。

微微一愣,以为自己看错了。

《杜晴春情史补记》?他怎么不知道自己的《杜氏情史》还有一本补记?

困惑地走回桌边落坐,翻开属名是他的情史补记,一张夹在纸页间的纸纷飞落下,摊开仔细一看,他摇摇头,忍不住笑了出来。

那不正是他的缺页吗?

如此说来,这还真是他“无中生有”的情史补记了。

一手拿着缺页,他将目光调回书页上——

先天二年,仲秋,长子出世,名凛秋。

棒年四月,凛秋已能立于行二三步,能言爹娘,然则其父嫌之过于早慧,不如寻常孩童哭闹,乃请人大检视,医者久看无恙,遂问之爹何以为病?其父据实告知,被斥为荒唐,大夫拂袖而去。

凛秋早智开,三岁即能识字,四岁能吟诗作对。

开元三年,长女出世,名春满。

开元四年,夏,春满始能独白坐起,隔年,夏,始能站,逾两岁方能出口唤爹娘,记住简单词汇,可其父不以为异,催之请医,不为所动,问之,儿爹言:“能哭,爱笑,已足够。”

春满虽晚悟,打从襁褓之时,哭声洪亮,又逢人就笑。

——《杜晴春情史补记》杜晴春笑容满面的将缺页夹回封面标为《杜晴春情史补记》的内页里,然后摆到一边,拿出一本新的空白本子,题上《杜氏情史第二部》这龙飞凤舞的七个字,翻开,在新页的开头写下——

开元五千,六月十八日,发现吾妻撰写《杜晴春情史补记》,其言恭谨而严肃,多写子女之成长,无情趣可言,难看至极。

自古纪传多言简意赅,使后世能解其历史为主要目的,然则,吾以为情史非纪传,归为小说之流,无须此般处理分明叙述。

小结——写写你心里的话吧。

末了,他将《杜氏情史第二部》和《杜氏情史补记》摆在一块,然后悠悠哉哉地晃出小书房,找甜糕去。

***

一个月后,杜晴春再度绕到小书房,这次手里还提着一个小篮子,里头装满了各式各样能甜他嘴,缓他怒火的甜品和《杜氏情史》第一部,闲适的轻步,一点也看不出是个前不久才用“我有要事得忙”,逃离处理自家产业的人。

来到有着暗柜夹层的书柜前,他迅速抽出《杜晴春情史补记》,几个灵巧的动作后在案前坐定,打开篮子,捏了块桂花糕,翻开上次看到的那一页——

六月十八,《杜氏情史第二部》开页。

咬了一口的甜糕分裂,从他嘴边落下,正好掉在六月十八的字上,杜晴春不敢相信地张大嘴,未几,开始夸张地翻动纸页,寻找这一个月来应该要有的进展,却得到一场空,所有的进展就那短短的一行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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