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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露歌(上) 第31页

作者:黑洁明

他模黑来到那儿,等了一会儿,才去模索那块砖,那砖上有字,刻着一个

“鬼”。他照她的方式转它,那面墙再次无声滑开。

地道外,是另一间屋子。

他认得这地方,这里是应天堂拿来堆药材的地窖。

她已经走出去了,但这回没熄了灯笼,他还能看见微弱的灯火。

外头的雾,更浓了,可她熟门熟路的来到了湖畔的小码头。

有艘轻舟小船,等在那儿。

撑船的人,不是别人,竟是三婶。

余大夫有插手,三婶也有鬼?

懊死了,他不敢相信他竟被这些人糊了眼,或许他真正不敢相信的,是白露竟然真打算帮着隐匿宋应天。

轻舟缓缓离了岸,开始消失在雾中,但灯还亮着,他一咬牙,下了水。

懊死,他真不喜欢在水里,他半辈子待在大漠与草原,那里又干又冷,来南方后,他有想过要学游水,但还没学。

这儿的湖水还很浅,只到他的腰,他不敢走太快,怕发出太大的水声,让她们回头看。

他从侧面悄声靠近,及时在水漫至他胸口时,赶上攀在船缘。

他动作很轻,但仍让小舟轻晃了一下,三婶朝后看了一眼,幸好他人不在后面。

湖水很冷,在船往更深处前行时,淹至他的喉咙。

他吞咽着口水,紧攀着船缘,忍着不要挣扎,那有点难,这感觉他女乃女乃的就像在水牢里,只是他没被链着。

他没被链着,所以他浮得起来,而且他正攀着一艘船,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告诉自己,但那难以言喻的恐怖感依然无法消除,他几乎能感觉到那冰冷的水,就要越过他的脸,将他淹没。

然后他听见了她开了口,询问三婶。

“死了吗?”

“死了。”

“什么时候的事?”

“三天前,林家二夫人吃了姑娘给她的那帖药,余大夫去看过,告诉他们,她遭鼠咬才会这般,恐是瘟疫,须得尽速火化,是以昨午已入了敛。”

“都安排好了吗?”

“都安排好了。”

“很好……”她轻轻叹了口气,幽幽道:“很好,死了,就一了百了,再没是非……”

那轻柔无情的话语,像条冰冷的蛇,缠住了他的心,紧紧绞着。

忽然之间,某种恐怖的可能性,浮现。

他很希望事情和她无关,可他探查至今,却无法完全将她的嫌疑抹去。

她来历不明,她不希望人家识得她,她任劳任怨的为宋家人做牛做马,她对宋应天忠心耿耿。

在应天堂里,她有动机,也有机会。

他以为她最多只会帮着包庇藏匿宋家少爷,从没想过动手的人,竟会是她。

剎那间,心若寒冰般冷,一个小浪打来,他因为太过震惊,几乎要被那冰冷的湖水给淹没。

他死命抓着那滑不溜丢的船缘,妄想着。

可她叹气了,那口气,教他仍怀抱希望,或许她不是自愿的,或许她有把柄落在宋应天手中——

懊死的,他在骗自己,他清楚最毒妇人心,有时女人比男人更狠。

但他无法相信他竟会错得如此离谱。

她不是那样的人,他所认识的白露,不是那样心狠手辣的人。

只是,他认识她才多久?不过短短月余而已。

这世上,每个人都会说谎,可每个虚假的谎言中,都带着部分的真实。

她为宋应天付出了一切,应天堂里的每个人,都认为她是宋应天未过门的媳妇,余大夫同情她、陈三婶同情她,他知大梁阿同也同情她,应天堂里要找到不同情她的人,几乎没有。白露照应着他们的一切,他知他们很多人都认为,她才是应天堂真正的主事者。

或许那些死去的女人,都爱上了宋应天,而她没有办法忍受它。

死了,就一了百了。

她这么说,这句幽幽的话语中,是否含有一丝怨恨?她是不是其实爱慕着那个救了她的男人?她是否……就仅仅只是在利用他?

饼去这些日子,他早失去了他的客观,失去了他的判断力。

他太过渴望能和她在一起,他试图回想分辨她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可他找不到丁点她或许骗了他的可能。又或者,这只是因为他太过渴望她对他的情感是真的,他无法也不愿意找到其中任何漏洞——

他深吸口气,要自己冷静下来。

“白露,少爷带了一位新的姑娘回来,你知道吧?”

“我知道,他在信签里说了,但细节没说清楚,只让我先过来。”她顿了顿,才问:“那姑娘还好吗?”

“我没瞧清,少爷不让人近。”三婶摇着船橹,道:“你别嫌三婶我多事,但或许你不该和苏爷走得太近,他太聪明,可能会注意到林家二夫人的事。况且少爷也交代了,先别让人知道他回来了,我担心苏爷会有所察觉。”

“他……不碍事的……”

不知是否他的错觉,提到他,她口气似乎软了些。

懊死,他真是快被搞疯了。

他几乎想要就这样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翻上船质问她究竟在搞什么鬼?除了窝藏那位少爷,她可还真的帮他杀人?或者一切都是她的指使?她才是那个主谋?

可就在这时,他原本悬空的脚碰到了湖底,他往前方看去,瞧见浓雾中有光微亮,那是一座岛。

湖底越来越浅,水面慢慢变得只有半个人高,三婶将小舟撑向码头,他松开手,蹲在水中,手脚并用的从另一边爬上了岸。

水很冷,风一上身更寒冻,冻得他牙打颤,可他遇过更糟的状况,上岸后,他咬紧了牙关,蹲在水草边,看着她下了船。

这座岛他知道,他在岸上看过岛上有林木生长,但从没上来过,他不知这儿也是应天堂的,堂里没人提过。

三婶仍留在船上,白露提着竹篮和包袱往前走进了林子里,朝那灯火来处迂回而去,他悄无声息的借着林木的遮掩,跟在后面。

正奇怪她为何要这般迂回前行,岂料才走没几步,她突然不见了,前方连灯火都消失,只有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

他一怔,立即止步,往后退开一步,她又出现了,还在迂回前行。

冷汗,蓦然冒出。

这是奇门遁甲,幸好他察觉不对立刻就停下了,若因惊慌再要多走上一步,必然会深陷其中,饿死了也走不出来。

有人费事在这岛上布下阵法,他想那位少爷人必然就在里头。

抬眼看着四周环境,他借着草木生长的方向辨认方位,然后踩着七星步法,照着五行八卦的方位来走。

这一次,她没有消失,他小心跟着,不敢错踩一步。

当他走出外围阵法时,眼前蓦然豁然开朗,白雾只在岛外围,岛内完全没有一丝雾气,他甚至能看见天上的星月在头顶上闪烁。

前方那女人似早已见怪不怪,她不再迂回前行,直接走到了一栋伫立在林间的屋舍前,那屋子不小,为避湿气,同广府那儿的屋子一般,稍微离地架高了一尺有余,但建得十分扎实。

她上了阶,踏上门廊,敲了敲门。

一名样貌斯文的男人开门走了出来。

因为角度的问题,他看不清他的脸,但他看见白露靠近他,那男人抬手轻触她的脸,她没有闪躲。

男人说了些什么,她竟红了脸。

剎那间,他脑袋里一片空白,忽觉浑身上下一阵冷热交替。

岂料,下一剎,突然有个人影从屋里冲了出来,以一把菜刀抵在她的喉上,挟持了她,退到了阶下。

这变化来得太快,教所有人措手不及。

那持刀的人是个姑娘,她浑身赤果,没有穿衣裳,唯一有的遮掩,是她身后那头及地的乌黑长发,和被她抓在身前挟持的白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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