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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间

白露歌(上) 第21页

作者:黑洁明

他再不能伤你,我再不会让他动你分毫。

那保证,如此坚定,安神定心,驱逐了恶夜惊梦。

不自禁的,她含泪将脸偎进那粗糙掌心,紧握着他摩挲着她小手的手。

恍惚中,她睁眼,他近在眼前,好近好近,但有些朦胧,被泪水变得朦胧。

“没事的,睡吧。”

他说,几乎是贴着她的唇说,她能感觉他的唇,如蝶翼般拂过。

“我会在这的。”

她想起身,却无力醒来。

她累了,好累。

剎那间,又合上了眼,掉入夜色中。

只是这一回,再无恶梦惊扰,只有他宽厚的大手,接着她,抚慰、保护着她。

再醒来,天已大亮。

手中的手,已不再。

她幽幽转醒,睁开眼,那男人不在床边,不在屋里。

怔忡坐起身,她有些脸红耳热。

原来,是梦。

但,脸上,手中,都似是残留他掌心的温热。

不由自主的,她轻抚着自己的脸,指尖来回轻拂微启的唇瓣。

明明是梦,却宛若真实发生。

她几乎还能在唇瓣上,尝到他的味道。

心,微微的颤。

她下了地,披上外衣,却看见药箱在桌上。

白露一愣,她不记得自己昨夜曾把药箱带回。

她有吗?

敲门声蓦然响起,她吓了一跳,回身瞪着那扇门。

“谁?”

“是我。”

胸中的心,猛然大大力跳了一下。

她脑袋里一片空白,只觉脸红耳热。

“白露?”

不敢再想,她上前将门打开。

那男人就在门外,阳光轻轻洒落在他肩上,他背着光,她瞧不清他的脸,也不敢细瞧。

“什……什么事?”

她不知该把眼往哪儿放,可不看着他又太失礼,只能将视线落在他的胸口,却无端忆起昨夜梦中他也是这样只罩着内衫,露出些许胸膛。

那画面那般清晰,如此吓人,教她气微窒。

“掌柜的问,我们何时启程?”

他的声传来,沙哑的如同在梦中,让她不觉轻颤。

“晚点,我睡晚了,再……”她紧张的将垂落的发丝,掠到耳后:“再半个时辰,我收拾一下就上路。”

他迟疑了一下,问:“你还好吗?”

“当然。”她惊得差点跳了起来,想也没想就答:“我很好,我一会儿就下去。”

说完,她就要把门关上,可他抵住了门,将手中卷好的牛皮递上。

“等等,你的针。”

她愣了一愣,反射性的伸手接过。

她的针尚在他这儿,那是否表示,那确实是梦?

“你昨晚睡得好吗?”

恍惚中,她听见自己问。

“嗯,很好。”

他说,这么说。

她却看见,他的袖口沾着些许的水痕,沾着一根长发,那发好长,长得快垂落地上。

“那,晚点见。”

“我到楼下等你。”

“好。”

她说,在他转身时,伸手捞住了那根发。

他走了,她则关上门。

心,跳得好急。

她在门边不敢动,待听不见他声息了,方缓了缓气,抬起手,看着那根发,将它和自己的比。

这不是他的发,这和她的一样长,同她的一般样。

除非他昨夜出去了,遇到另一位同样有着相同青丝的姑娘……

她匆匆转身,回到床边,在被上翻找,那不需要多少功夫,他的发又粗又黑,在鹅黄的衾被上分外鲜明。

天啊,他昨夜在这。

客栈掌柜知她会来,这房向来会清扫干净,被褥更会换新。

她不记得她有没有将药箱带回,但她一定会将门闩上,就算不记得也一定会闩上,可方纔那门没有闩住。

她转头看去,清楚记得她没有拉开门闩。

那扇门,只被合上而已。

面红耳赤的,她回头看着被上那根发,剎那间羞得几无地自容。

但,心却好暖,又热又暖。

她喊了,在梦里嘶喊、哭喊着,吵了他、扰了他……

他听到了多少?有多少?

倏忽间,有些慌,可蓦地,又记起他昨夜说的话。

她记得他温柔的触碰,记得他的手如何怜惜的抚着她,它们拭去了她的泪,驱逐了恶梦。从来不曾有人像他那样触碰她,彷佛她是值得珍爱的,那么轻、那么柔,好似她是一朵花。

她记得他指尖的热度,如何让她的心颤抖。

她也记得他说话的气息,恍若夏夜晚风般拂过她的脸颊,抚慰了他。

他在这陪她,刻意在她转醒前离开,再带着针回来。

他不要她知道,不想吓着她。

你若是我的,我绝不会伤你……不会……

她记得他的许诺,记得他声中的渴望。

不自禁,她缓缓倒躺回床上,将脸埋入他昨夜曾待过的地方,那儿还隐约能嗅闻到他的味道。

她不敢信,可那不是她的错觉,不是她的梦。

喉,微微的紧。

晨光透窗,迤逦而进。

若是我的……

总觉得,好似有什么东西,捧住了心,包裹住了自己。

若是……

第7章(1)

秋日骄阳上青空。

悦来客栈前,车水马龙。

几位店小二在掌柜的指使下,七手八脚的帮着将货物搬上车板堆放着。

那些杂货,从北方来的人篸、鹿茸,胡商那儿买到的没药、阿魏、番泻叶各式药材,到炮制熬煮汤药的大铁锅、取用散剂的方寸匕、裁制药材的剪与刀等等,各种药材与器具在车板上堆得有如小山丘一般。

苏小魅在小二哥们的帮忙下,利落的拿麻绳缠了又绑,绑了又缠,才将所有东西都绑牢,亏得他手脚灵活,才没从那座小山上掉下来。

将那些杂物绑了个扎实后,他替那新买的骏马套上合适的辔头与缰绳,那小子起初还不愿意,但在他讨好的拿秋梨交换之后,这方任他把新的辔头戴上。

他把那马儿绑在马车后头,和小二哥们闲聊了几句,称赞了老马阿力,然后爬上前座车驾。才上车,他就看见那女人提着包袱走了出来,掌柜的虽忙,仍一路将她送出了门。

然后他注意到,在她那帷帽之下,她并没有将秀发如以往般盘成髻,只是轻轻束在身后。

是因为睡晚了,来不及整理?还是没睡好,头疼得不想将发盘上?

他不知是何原因,但他知道他喜欢她这样垂着发,她的发很长,如丝一般滑润,在阳光下微泛着乌黑的光泽。

她和那掌柜寒暄几句,便转身朝马车走来。

这会儿,车板上堆的东西都比他人头还高了,除非她想坐在那座杂货小山上,再不就是要坐在后头那匹马上。

他估量着她应该是不会骑马,南方女子多是不擅骑术的,而坐在那堆货物上头,看来会很可笑,而且他还得不时回头查看她是否还在上头,或是已经掉了下来。

所以,就剩下他身边这位子了。

她的脸色,看来还是有些苍白,眼下因没睡好,浮现些许疲倦的痕迹。

当她靠近,他倾身朝她伸出了手。

他看见她眼中的迟疑,和她对身后那些杂货及那匹马的瞥视。

她对那马儿多看了两眼,他以为她会问,它为何在这,但她没开口。

苞着有某个瞬间,他还以为她会宁可选择坐到那匹马上。

但是,她将视线拉回了他身上。

他的手仍悬在半空,他想要对她露出善意的微笑,不知怎却笑不出来,只听见心在跳,在耳中雷鸣。

然后,她抬起了那女敕白的小手。

他屏住了气息,看着她隔着轻纱仰望着他的眼,感觉她将小手搁上了他的掌心。

这对其他任何人,或许都是很寻常的事,可他知道,对她不是。

除了老弱伤残,她从不有意识的主动触碰男人,但她把手给了他。

胸口在那一剎,好紧好紧。

轻轻的,他慢慢握住掌中的柔荑,虽然轻颤了一下,但她没有如之前那般吓得出魂,只反握住了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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