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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妻小楼 第17页

作者:黑洁明

可是经过刚才那阵骚动,他想他大概错了。

最后一圈布条被解下,刚好马车一个颠簸,布帘飞扬,阳光照射在他左手上,所有的一切,无可遁逃。冷如风冷静的看着自己的左手,然后在下一瞬间,他用极为阴寒的声音,命令靳雷把车停下。

靳雷停下车,冷如风掀起驾车座及车厢间的布帘,面无表情的道:“去拿面铜镜来。”

靳雷眼尖的瞧见他已把左手的手套解下,他知道冷如风若再见到镜中的自己,一定会受不了。

所以他只是动也不动的看着他。

“我要镜子。”冷如风森冷的重复。

“二爷,这里是郊外。”他试着想让他放弃。

冷如风扫射四周,跟着直接下了车,往右边的洞庭湖走去。

靳雷双眉聚拢,知道再无法阻止,只有任由他去。

春风拂过,青柳扬起。冷如风站在湖边,因为天上高挂的骄阳,水面很合作的反射出他真实的面貌──湖面照出一只鬼,一只左眼及嘴角歪斜,左脸上有着扭曲恐怖刀疤,披散着乱发,还有一只鬼爪的鬼!

他静止不动的看着那副景象,然后突然间无法遏止的狂笑起来,越笑越大声,笑声恐怖得让人心寒。

冷如风双眼狂胤的看着湖面映出的那只鬼,他听到笑声从自己的口中发出来,所以是他在笑;但鬼也在笑……原来他是鬼!原来那些村民说的没错,他真的是鬼!

靳雷见情况不对劲,忙上前大喊了声!“二爷!”

笑声仍然无法停止,他伸出右手捂住脸,整个人笑着跪下,湖水溅湿了白衫,倒影被搅得混浊不清,那只鬼消失了,然后又重新在水面凝聚成形。

笑声终于渐渐减弱,泪水不知何时滑下面颊。他想,那并不是泪,因为鬼是不会哭的;

那么他脸上的液体是什么?

他的双肩抽动着,但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哭还是在笑。也许他是在哭,是鬼在笑……忽然间,一抹水蓝从胸前的暗袋中落入水面,吸引住他的视线。

是条蓝绢。他将绢布捞起,映入眼帘的是一对鸳鸯──小楼绣的鸳鸯。

那是小楼离开风云阁时,留在桌上忘记带走的锦绣。他喉头哽着,像是堵了一个硬块,然后他想起了此行北上的原因──他要见她,迫切的见她,他疯狂的想见到她!

他的妻,他的娘子,他的小楼。

泪水滴在鸳鸯上,晕了开来,他终于冷静了下来。

紧紧握住绢布,他恢复理智,要靳雷弄来了一副半月形的面具,重新戴回手套,将长发简单束起,遮掩去恶鬼的形象。

他要去找她,回长安找她!

春日又来桃花开,琼浆玉露引君来。

引君来……君何在?

“热死了。”过热的温度打断了她的思绪。

小楼用手对着脸搧风,不过因为酒坊内温度本就高,搧来搧去还是热风。

师傅说以火蒸馏新酒,其酒必能更加浓烈,所以她才会满身大汗的待在屋子里头顾炉火。

火不能过旺,不能太弱,要大小适中,才不会糟蹋了这酒。

因为加热,空气中充斥着浓浓的酒香。若在三个月前,她只消待在这里一刻钟,立时会醉得胡言乱语,瞎哭一场后,睡死在地上,气得师傅哇哇大叫。

后来在经过师傅的恐怖训练后,她的酒量才好了一点,不再因为只闻到满室酒香就醉得乱七八糟。

幸好她还算聪明,嫁人前那一个多月在蓝家酒坊学的东西都还记得,加上她还有副好舌头,只尝一口便能分辨各式名酒,所以师傅才勉强肯在漫长的冬季中,一一将剩下的酿酒技术传授给她。要不然她真无法想像,自己该如何度过整整一百多个惶惑不安的日子。

前些日子雪融时,蓝大哥便托人带信息到洞庭找宋青云,但至今仍无消息回来。

蓝大哥说正常的情况,无论有无找到人,光是往来长安和洞庭,来回也要花上一个月。

她其实也知道这一点,只是她就是很不安,很怕婆婆和青云晓月也出了事;她更怕的是──小胡子不在那里。

这个冬天是下着大雪没错,可这并不表示长安城的人们就不出外活动了;当然,各式各样的传言便四处散播开来。

从冷二爷叛国到他被人暗杀,也有人说风云阁得罪了皇上,甚至有谣传说冷如风是得到藏宝图去找宝藏,更有流言说齐白凤得道升仙,于是冷二爷也看破红尘,解散风云阁入山修行。

什么荒谬古怪的传言都有,听得她是哭笑不得。

不管他是死了还是真去当了和尚,对她都不算是好消息,所以她全当那是假的,不去相信。但是三人成虎,听久了,她也是会怕的。还好最近这些流言开始被新的八卦消息取代,最新的流言,便是宫中盛传天象纤语,说唐朝三世之后,会由女主武王当朝。

此流言甚嚣尘上,甚至有人传说宫中真有位才人姓武,当今皇上甚至有过把与纤言相似的女子全部杀掉,以绝后患的念头,幸得太史今季淳风大人加以劝止,皇上才将此事作罢;

但长安城内武姓人家仍感自危,有不少人都在今年一开春便迁往他处了。

小楼伸手以袖拭汗,边想着流言边加些柴,维持温火。也幸好大家最近忙着传这番消息,她才得以稍歇口气,不用整天提心吊胆的,怕会听到关于小胡子已经死了之类的不实传言。

突地,门外啪啦一声,似乎有东西被碰倒了。

“谁在外面?”小楼皱眉探头向外,“蓝大哥,是你吗?”

没人回答,她也没瞧见有人。她奇怪的走到门口再瞧瞧,的确没人在外头,但要酿梨花春的梨花却有一篓被打翻了。

“是野狗吗?”她喃喃自语的走过去,“可是没听到狗叫呀!”

行至竹篓旁,小楼才要蹲将梨花全收进竹篓中,突然间却起风了。

一阵狂风吹得梨花四飞,宛若天下白雪。小楼愣了一下,这情景美则美矣,却苦了她了。

情急之下,她伸出两手无济于事的东抓一把、西揽一下,嘴里还叫着:“喂喂喂,别飞啊!”跟着她一脚踩到泥泞上,直愣愣的就往后倒去。

“哇哇哇哇哇!”眼看着就要摔倒,她就像个笨鸭子一样,胡乱瞎叫,双手拚命的往后画圈圈,想要平衡身子。

就在千均一发之际,她被人抓住了左手,向前一拉,让对方揽在怀中。

“哇,好险好险!”小楼心惊不已的待在人家怀中拍拍自个儿胸口,安稳一下受惊的心脏。

然后她忽然发现救她的是个男人,因为她眼前所见的,是个男人的胸膛。

他一手揽在她的腰上,一手还紧抓着她的左手,而她就像只受惊的小兔子一样,缩在他身前发抖。

惊觉自己不该如此缩在人家怀里,她一下子往后跳离了救命恩人的怀抱。

那人本来似乎不打算放手,但只犹疑了一下还是松开了手,让她得以安然而退。

当小楼退后瞧清了这人后,她忍不住张大了眼,差点惊叫出声,还好她及时用手捂住了小嘴,才没做出不礼貌的行为。

老天,这家伙是什么怪人?江洋大盗还是神秘侠客?

瞧瞧他这身行头!

小楼忍不住将他从头打量到脚,他长发向后束起,一张银制的半月形面具遮住了他整个左脸;他身穿一袭白袍、白靴,左手则戴着鹿皮手套,不知为何,那左手看起来有些僵硬。

奇怪,他为何只戴一只手套?她知道他右手没戴,因为他刚刚便是以右手抓住她的左手的。还有,这人看起来还有点面熟……但他不知是不是故意,整个人朝右侧身,只把左边戴着面具的脸面对她,让她看不清他的右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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