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月光?”李舞扬吃着桌上的梅花糕,喃喃说道:“那不就是月初那几日?”
柳岩枫摇着手中的扇子,喝了口茶,不发一言。
“相公,你听到了吗?”
他面无表情的瞄了她一眼。
她眨了眨晶亮的眸子,又说:“当然,若是天象不佳,乌云罩月也同样会没有月光,对吧,相公?”
他挑了下眉,以自己对她的了解,知道她肯定还有后话要说。
“若你要去明查暗访可以,不过记得要带着我。”她状似不经意的丢出这一句,只有少数人才晓得她话里的坚持。
丙然。柳岩枫眸中闪过无奈的神色。
“别这么看着我,”她口气一副害怕的样子,“妾身会怕的。不过……我还是要跟着你。”
一旁的禹明和崔昂忍不住笑了出来。
“舞扬!”他低声唤了她的名字,希望她能乖一点。这女人真是得寸进尺,口口声声不为难他,却总在给他出难题。
“跟着你比较安全不是吗?”她自顾自的撒娇着,“姑娘失踪……我左看右看也是个长得还不错的姑娘家,如果贼人这次目标锁定了我怎么办?你真要你的娘子被掳走吗?”
“这里是谨王府,谁这么大胆敢进府掳你这个高高在上的郡主?”他淡淡的提醒,眼一瞄,要她别说了。
“相公,你难道忘了前阵子不见一个将军的孙女?”她眨着大眼睛,当作没看到他的眼神示意,“所以,即使我是王爷之女,也不能担保贼人不会把脑筋动到我身上吧?你真放心留我一个人?”
他蹙起眉。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歪理?
“还是让我跟在你身旁吧,相公。”不顾有他人在场,她娇柔的靠向一脸生硬的他,“有你在,我心才能踏实嘛。”
柳岩枫脸上仍然没什么表情。
“相公啊……”李舞扬不死心地又唤道。
看着自己属下脸上强忍的笑意,他瞪了她一眼,“东西吃完就进房去。”
“舞扬立刻进去,只是相公的意思,同意让舞扬跟随了吗?”
夏雨原本还想顾及郡马爷的面子,但她终究忍不住喷笑出声。“噗!”
柳岩枫的脸色更难看了,语气也更严肃,“回房去!”
“是,相公。”李舞扬立刻乖乖起身,拉着笑个不停的夏雨,偷扮了个鬼脸后转身回房。
虽然他表情看来冷硬,但她已看到他眼底流转的一丝无奈,每每只要他出现这个神情,就代表着他虽然不情愿,可还是妥协了。就算他没把话明说,不过她已能肯定他若真要做些什么,最后也会带着她走。
她的相公啊,说穿了只是个外表冷静自制,内心却温柔深情的男儿汉呢。
虽然是十五,但天空黑压压的一片,别说月亮了,连颗星斗都不见。这样的深夜里,确实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夜深人静时,周遭气氛隐隐透露出一丝古怪,柳岩枫听到窗外有脚步声,立刻缓缓坐起身。
李舞扬也跟着醒来,揉着眼睛问:“相公,怎——”
“嘘!”他的食指轻压她的唇,“待着!”而后拿起放在一旁的宝剑翻身下床。
她原想跟着起身,但又想到自己若轻举妄动可能会使他分心,于是只好听话的留在原地,拿出自己随手的匕首护在胸前,谨慎的看着四周。
“谷主!”
柳岩枫对赶过来的崔昂微抬起手,示意对方不要动。
他仔细的凝神静听,他的听觉一向敏锐,可以听得见来人的动静,那声音往西边而去。
可就在此时,另一道黑影突然从他身边闪过,往东边去,令他心一惊。那人速度飞快且无声无息,他才会没有察觉,而那人去的方向——正是他和舞扬的房间。
调虎离山?!
握剑的手一紧,他立刻转身追过去。
下一瞬,天际划下一道闪电,随即传来一声李舞扬凄厉的尖叫,她的声音好比一道闷雷,朝他的心房狠狠一击。
他火速冲回房,但里头早已没了她的身影,微温的被褥上头却出现了鲜红的血渍。
“谷主!”崔昂跟进来看到这一幕,一样脸色铁青。
随后赶到的禹明则显得冷静多了,他目光很快的扫了四周一圈,“这里有封信。”
柳岩枫冷着脸接过。
崔昂关心的看着主人沉怒的神色。“谷主,上头写了什么?”
他声音冰冷地道:“明日午时,城郊普陀寺。”
“我立刻回梦魂谷告知长老。”禹明说罢,转身离去。
柳岩枫默默无语,心里泛起阵阵隐痛,看着床上的血迹,他忽地用力的一击床板。等着吧,他会救回她的!
城郊外的普陀寺香烟袅袅,古色古香,窗明几净,午时未到,柳岩枫已只身踏入清净的庙门里。
“施主。”普陀寺一名和尚走向他,双手合十朝他点了下头。
柳岩枫基于礼数,也双手合十地向小和尚一拜。
进入正殿后,看着大殿里头庄严的佛像,他不由得沉默起来。神佛之说离他太过遥远,因为他从出生便活在人妖两界,似乎有个家,但却又没有归属感,做妖不易,做人更难。
直到遇见了李舞扬,他的心才安定下来,明白是人或妖并不重要。
外头天色黑沉,看来随时都有可能降下一场大雨,想到不知身在何处的她,他心如刀割。
“下雨了!”
香客的一声惊呼令他回过神,果然下起雨来了。他敛下眼,入境随俗的点了一柱清香,平静的面容看不出心中翻腾的思绪。
原本在庙里上香的信众,怕雨后下山,山路会泥泞不好走,上完香便都匆忙离去。
柳岩枫独自一人立在庙门口,看着远方云雾缭绕的一片山岚。
“施主。”一个小和尚突然出现在他身后,双手合十恭敬的开口,“方丈有请。”
他眼眸微敛,虽然心生疑惑,但还是跟着小和尚走到寺庙的后方。
方丈的禅房里陈设简单素雅,清茶飘香,一旁的长书架上还摆满了线装经文。
“施主。”坐在桌后的方丈看见他,一脸慈眉善目的笑道:“请坐。”
柳岩枫有礼的一福身,依言坐了下来。
“从施主一进门,老衲便注意到了施主气度卓而不凡。”
“方丈客气了。”他的态度依然不愠不火,一颗心只悬在李舞扬身上,眼前慈蔼的老者看来并不像会强掳民女之人。
“老衲看施主虽一脸平静,但却心潮涌动,所以便唐突的请施主前来禅房一叙,请施主切莫见怪。”方丈慢条斯理的替他斟上一杯清茶,模样一派坦然,没有逃避他的目光。
方丈的话令柳岩枫有些意外,多年来,他早学着将自己的情绪隐藏在面具之下,但一个素昧平生的老人,竟能看出他的心烦意乱?!
“方丈言重了。”他状似漫不经心的回道,“我的心若有不定,也只是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滂沱大雨,令人心生厌烦。”
“老衲愚昧,不知施主原来只是因大雨心烦。”方丈微微的笑道。“只是,大雨总会有停的时候,届时心就能静了吗?”
柳岩枫看了方丈一眼,无言以对。
“人生在世,常怀千古之忧,有些事尽避无奈却不得不面对,施主虽然年轻,但似乎已久经沧桑,尤其在深宫内院里,风刀霜剑相逼,恩恩怨怨、是是非非,又何止一件两件。”
一丝怀疑闪过柳岩枫眸中,“你是谁?”
仿佛没有听到他问话,方丈继续淡淡的道:“多少人垂涎三尺的皇帝宝座,施主当真不挂念?”
“你到底是谁?”这个老人果真识得他的身分!他有些动气了。
“老衲只是一个平凡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