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皆知这四位夫人均是国色天香,若同台演出,那定是令人目不暇给的极乐之事,所有宾客均翘首以待。
“好啊。”完颜凌亦很感兴趣,“四位夫人有此心意,朕替贵圮承情了!”
赵玉惑静静坐着,旁观这一切,心中却有一种预感——今晚,她恐怕是无法就这么平平安安混过去,肯定有人会徒生事端。
思忖中,忽然音乐声大作,仔细一看,竟是张侍郎的夫人在弹琴。
这位夫人的琴技可称得上出神入化,闻之如见春水涟漪,高楼明月,一派喜气祥和中却有丝丝清幽韵味,既符合今日祝寿之意,又不会过于逢迎媚俗,堪称此道高手。
接着灯光一阵明暗交错,只见一名美如嫦娥仙子般的女子于殿前翩然起舞,配合琴音,旋转跃动,引得众人一阵惊呼。
而仙子边舞边唱,歌声清澈甜美,气息丝毫不乱。众人正当惊奇,又见帘后步出一人,手持毛笔,于殿前摆放的雪白屏风上下笔疾书,片刻,一幅漂亮的狂草便呈现众人眼前,而所书内容,正是那仙子所唱歌词。
琴声渐息,舞者止步,书者淡淡收了笔,而众人仍沉浸在方才的美妙气氛之中,无可自拔。
定睛分辨,原来方才的舞者是刘学士的夫人,而书狂草者则是靖安侯的夫人。
三女同台表演,配合得天衣无缝,令众人不由得掌声如雷,大加赞赏。
“好好好!”离帝与云琅贵妃相视而笑,他亦抚掌道:“三位夫人果然秀外慧中,才貌双全,不过——王大将军,你的夫人为何没有参与?”
“回陛下,臣的夫人已经参与了。”王大将军颇为自得地道,“方才那唱歌之人,便是为臣的夫人。”
四下一片愕然,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原来,刘夫人在舞蹈之时,那歌声并非出于她之口,怪不得气息毫不紊乱。
“妙,实在是太妙了!”明嫣公主大声赞赏后,起身向离帝道:“皇兄,这四位夫人真可谓色艺双绝,给皇嫂的生日宴增色不少。只是,皇兄一向青睐的慕容丞相倒显得小气了,明明家中娇妻也是个不俗的人物,却舍不得让她出来表演。”
来了,总算来了!赵玉惑心想。
这明嫣公王果然不打算放过她,非要让她出丑,才算高兴吗?虽早已猜到,心中仍不免无奈厌烦。
“哦,慕容夫人也能歌善舞?”离帝目光投向慕容佩好奇道,“丞相不如让咱们也领略一下夫人的风采,如何?”
“回皇上。”仿佛看到了赵玉惑的窘迫,慕容佩立刻替她抵挡道:“拙荆不善歌舞,还请皇上收回成命,以免贻笑大方。”
“歌舞不会,诗词书画总该会吧?”明嫣公主不依不饶道,“又或者琴瑟笙箫?尊夫人若一无是处,丞相何以对她如此痴心?”
这剑拔弩张的火药味,在席诸人皆嗅得出来,均怀着看好戏的想法,静待下文。
慕容佩淡道:“拙荆虽只是个平凡的女子,但夫妻相处贵在和睦之道,与才艺美色皆无半分关系。”
“若寻常男子,说出这番话倒也合理,可丞相才能出类拔萃,若甘于平庸,倒让人不解。”明嫣公主咄咄逼人地道。
“皇上。”赵玉惑觉得自己再不出声,恐怕说不过去,众目睽睽中,她笑盈盈地站起来,“臣妇只是一介村妇,无知无识。今日随夫君进宫,真正大开眼界。而臣妇热德,不只没能晋献娘娘礼物。反倒希望娘娘能赐件东西给臣妇。”
此言不但让四下皆惊,连离帝都变了脸色。
“什么?你竟要贵妃赐东西给你?”
慕容佩不明所以,看了赵玉惑一眼,只见她气定神闲,眼睛里满是精灵古怪的调皮神色。
他知道。这个女子总有些出人意料的举动,这一次又不知在玩什么花招,但他不担心她会触怒圣颜或是丢他的脸,因为他有种感觉,这个聪慧的女子似乎什么场面都能镇定应对。
于是,他往后梢移了一步,算是默许她的胡闹。
“皇上恕罪。”赵玉惑见他没有阻止自己,微微一笑继续对离帝道,“臣妇觉得贵妃娘娘头上那支珠钗甚是漂亮,敢问娘娘可否赐予臣妇?”
“这支珠钗你若喜欢,本宫就赏给你,”云琅贵妃似乎觉得有趣,抿着嘴偷笑才道:“慕容丞相劳苦功高,本宫早想赏他些什么了,如今赏给夫人,也是一样的。”
“喔,是臣妇说错了,”赵玉惑却道,“臣妇不是要白拿娘娘的东西,而是买。”
“买?”云琅贵把瞪大眼睛,半晌说不出话来。
“臣妇愿出五万两,买娘娘头上珠钗。虽说娘娘所用的东西是无价之宝,只用区区五万两购买算是亵渎。但臣妇会这么说,全是因听闻最近北方风灾正盛,皇上与娘娘皆为赈灾之事烦恼,臣妇愿替丞相尽棉薄之力,解朝事之忧。”赵玉惑朗朗答道。
殿上诸人初时一片沉默,待到醒悟过来,殿内“嗡”的一声,似炸开了般响起热烈的讨论之声。
“臣妇乃无知村妇,尚懂得为夫君解忧,诸位夫人皆系出名门,不至于落于臣妇之后吧?”赵玉惑转身,面对脸色苍白的美人们,莞尔道:“不如诸位夫人也花些银两,换得贵妃娘娘身上饰物一件,这赈灾银两大伙儿凑一凑,也就够了——皇上以为如何?”
完颜凌初时诧异,听到最后却是哈哈大笑,爽朗笑声回荡于雕梁画栋之间。
“慕容啊,你也太谦虚了,老说你这夫人什么也不会,其实,不懂琴棋书画倒不要紧,尊夫人深谙治国治家之策,这才真正了不起啊!”完颜凌如此赞道。
“能替皇上解忧,这才是臣妾今夜收到最好的生辰贺礼呢!”云琅贵妃亦在一旁颔首,随即拉了拉怔愣着的明嫣公主轻声道:“殿下,这回心服口服了吧?慕容夫人能掳获丞相的真心,自然有她的本领,这可不是一般女子使那些妩媚手段能比拟的。”
双方仿佛是在演一场大戏,赵玉惑抛砖引玉,完颜凌与云琅贵妃故意说些激将的话,惹得在座官员无不面露惶恐之色,纷纷示意自己的夫人上前求赐贵妃之礼。
赈灾之款,也从初时的五万两,累积至最终的上百万两。
从头到尾,慕容佩没多说过一句话,只是玩味的看着这个让他大出风头的女子。
这样的情景,他也曾见过——那一年,夏楚发生了水灾,那个人,利用同样的方法,解决了国库空虚的问题。
那个人,也是从小就懒得琢磨琴棋书画,称不上秀外慧中、色艺双绝,然而在他眼中,她却是这世上最最杰出的女子。
不同的两张脸,却做着同样的事、给了他同样的感觉。慕容佩在这宫灯璀璨之中,忽然有些恍惚……
***
夜宴结束后,他并不急着回府,而是带着她在宫里散步。
他说,她是第一次进宫,应该见识一下这御花园的晚景,在明月照耀下,格外迷人。
然而赵玉惑知道,慕容佩不是一时兴起,更不会如此为她着想。
离国皇宫的夜景与夏楚如此相似,恐怕,是勾起了他的什么回忆吧,让他可以在月光下独自凭吊……
邹嬷嬷说过,他喜欢逗留宫中,流连御花园的景色,离帝也特许他如此,仿佛很明白他的心思。
赵玉惑跟在那修长身影之后,想起很久以前,他们情窦初开那时,常常于夜色之中散步。深夜的御花园里,无人打扰,那时他常轻轻牵起她的手,踱到假山背后,俯来偷偷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