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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第一嫁(下) 第17页

作者:典心

只是,地上积雪,比平日难走。才刚走下阶梯,那仆人就猛地一滑,砰的一声,重重的跌在雪地上,摔了个开花。

另一个仆人,连忙跑过来,牵过马的缰绳,不敢让主子久等。他连连鞠躬,赔着不是。

“对不起,相爷,这小子的鞋旧了,在雪地里站都站不稳。”他看着疼得龇牙咧嘴的同伴,好气又好笑的直摇头。“唉啊,不是早就叫你换鞋了吗?”

鲍孙明德走上阶梯,进了大门,预备回房换下朝服。他走过长廊,踏进积满雪的小径,一步步的踏过积雪。

蓦地,他陡然停下脚步。

相爷,这小子的鞋旧了,在雪地里站都站不稳。

他回过头,眯起双眸,看着雪地上,自个儿所留下的清晰鞋印。

这小子的鞋旧了。

旧了?!

若要论旧,他穿的鞋,只怕比那仆人更旧。

惜物爱物,是公孙家的家训。公孙家所用的衣物,都不是城内有名织坊所做,为求节俭,公孙家几代以来,都是去城外的农民中,寻找擅于制衣、制鞋的人,交由他们制作。

而他脚上这双鞋已经穿了数年,加上他忙碌得很,鞋底的皮革,早就被磨得几近穿底。

但,为什么他走在雪地上,却能安然无恙。甚至觉得,雪势增强后的这些日子,这双鞋比先前更好走了许多。

鲍孙明德缓慢的低下头,看着脚下的鞋。

黑布缝的鞋面,沾了些雪水与泥渍,却不见丝毫破损,就连鞋底的皮革,也不再像先前,磨得即将穿底,反倒厚而软,结实得很。

这鞋的手工、用料,都是他多年来穿惯的。只是,这双鞋,却不是他先前穿的那双。

这是一双新鞋。

大雪落下,落在他的肩头,他却一动也不动,只是瞪着脚下的鞋。

正巧,夏姨走出厨房时,就见到主子站在大雪里,低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她连忙又回到厨房,端了一碗热呼呼的汤出来,走到主子身边。

“相爷,天寒地冻的,您先喝碗汤,暖暖身子。我去找小厮来,替您把朝服换下来——”

话还没说完,公孙明德已经抬起头来,黑眸中闪着不寻常的光亮。

“谁换了我的鞋?”他疾声问道。

夏姨被这一逼问,有些吓着,吞吞吐吐的回答。

“是——是——是夫人……”

“什么时候换的?”

“过年前就换了。”夏姨见主子神色不对,她提心吊胆,却还是鼓起勇气,决定说出一切。“相爷,夫人跟我打听,问出你习惯穿的,是城外孙大婶做的鞋,才冒着风雪,亲自去请对方做的。”

鲍孙明德的脸色变得更铁青。他竟连朝服也不换,即刻转身,再度牵出骏马,冒雪往城外而去。

银雪压着枝头,城外也是银白一片。

他循着记忆,找着了一间农舍,翻身下马,亲自去敲门。

这些事情,他必须亲自确认。

“谁啊?”木门内传来问话,过没多久,就见到一个头发花白的农妇,木门推开,探出脑袋来察看。“是谁啊?大过年的就——”她突然住口,眯起眼睛,端详了好一会儿,表情才转为惊喜。“啊!是相爷啊!快请进、快请进。”

孙大娘拉开门,请入公孙明德后,就东忙西忙,急着要招呼贵客。这几十年来,公孙家几代的鞋,都是她亲手做的,虽然制作的次数少,但是公孙家给的银两,让她这个寡妇生活过得轻松许多,也能将四个孩子都拉拔成人。

对于公孙家,她始终感激不已。

“相爷,您今儿个,怎么亲自来了?”她紧张的问。“难道,是新鞋不好穿吗?”

“不,新鞋很好,很合脚。”

孙大娘松了一口气,脸上这才再度有了笑容。“还好还好,不然我可就辜负了夫人的托付了。”

“是她亲自过来,跟你订鞋的?”

“是啊,夫人拿着旧鞋,要我照旧缝制三双。”提起龙无双,孙大娘笑得更开心了。“夫人不但美若天仙,还细心得很呢!她怕新鞋磨脚,那一日还特地要我把鞋底揉得软些,让相爷穿得更舒服。”

鲍孙明德看着脚上的鞋。

就因为她的这点细心,所以连他都没有察觉,她替他换了鞋。

“她来的时候,是哪一天?”

“腊月中旬来过几趟。我记得,夫人最后一次来的时候,是小年夜那天,她中午时过来,取了您的新鞋,就离开了。”

小年夜那天下午,第一桩抢案就开始了。

就算龙无双来过这里,真的替他取了新鞋。但是那一天,她也是日落后才回府,从中午到日落,有几个时辰的时间,抢案就是在那时发生的。还是没有证据,证明她与抢案无关。

孙大娘没有察觉,公孙明德表情有异,仍旧笑咪咪的,先端了一杯热茶奉上,接着才又说道:“之后,夫人就去了邻村找陈师傅,替您做新衣裳呢!”

陈师傅一见到他,也是眉开眼笑。

“相爷,真是稀客啊!欢迎欢迎!”他乐呵呵的笑着,还不忘往公孙明德的背后望去。“夫人今天没来吗?”

“没有。”

陈师傅有些失望,却还是热情的延请公孙明德进屋,屋子的门板上贴着春联,但有几处地方,看得出来是刚刚修补的。

才刚坐下,陈师傅就迫不及待的问。

“新衣裳穿得合身?”不等公孙明德回答,陈师傅就自顾自地说了起来。“那几件衣裳的料子,都是夫人去买来的,每一块料子都是她亲手挑的呢!”

“夫人说,怕您穿得不惯,又怕您穿得不暖,所以光是挑料子,就耗了一番工夫,式样更是跟您以往穿的相同。”

“夫人还吩咐,绣纹得细,得用黑线,说您不爱太过奢华。”

“夫人又嘱咐了好几次,得做得牢靠些,在手肘部分,还得加衬一块布,免得您为国事奔波时给磨破了。”

“夫人可有心了,前些日子啊,就过年前,跟大过年的那几天。夫人每天下午,都会到我这儿来。”

陈师傅热切的说着,一字一句,都让他心底那难言的滋味更加苦涩。公孙明德深吸口气,沉声问道:“她每天下午都来?”

“对!每天下午,风雪无阻呢!”陈师傅回答。“夫人就坐在那儿等着,看着我做衣裳,直到日落才回去。”

鲍孙明德转头看去。

角落,只有一张椅子。

一张木头钉成的椅子。

没有舒适的绣褥、没有温暖的狐皮椅垫,就只有一张简陋的椅子。

陈师傅还在说着。“那时候还冷得很,我门板坏了,寒风都灌进屋子里,我一把老骨头了,也没法子修,夫人却还耐着冷,接连几个下午,都坐在那儿,不时吩咐我,该怎么制作衣裳,才能让您穿得久、穿得舒适些。”

“后来,夫人不但给了我制衣的银两,还派了木匠来,替我把坏了的门板修好,不让我这老头子冻得手脚冰冷,总算能过个舒服的年。”陈师傅说啊说,说个没完。“相爷啊,夫人不但生得美,心地也好,对您更是用心呢!”

每一字、每一句,清清楚楚的,都传进公孙明德的耳里。

他面无表情,仍看着那张椅子。

那张木头钉的、简陋的椅子。

风雪寒冻,阵阵都从门板缝中吹进破屋里,她就坐在这儿,看着师傅为他缝制衣裳,任何细节都不肯放过。

那些日子,她回到府里时,一张脸儿总是通红。原来,那不是行抢后的兴奋,而是天寒地冻,她坐在这儿一下午,被寒风冻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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