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驯汉记(下) 第16页

作者:典心

“我认得你。”他说道,上下打量着舞衣。

他记得这张脸。这几年来,这人总不时送食物上山寨,让他的夥伴们即使在荒年,也得以温饱。

舞衣想走上前,楚狂却拉住她,把她往自个儿身后扯。她费尽力气,才从他宽阔的背后冒出个小脑袋来。

“山狼,他是我丈夫。”她嚷道,严肃地看着对方。

扣住杯弦的指,先是僵住,接着极为缓慢地松开。山狼挑起浓眉,杀气逐渐从眉宇间敛去,高大的身躯不再紧绷如石。

“为了你,今日的事我可以不追究,但下不为例。”他宣布道,扯住身旁一匹骏马的缰绳,以俐落矫健的身手翻身上马,马蹄溯溪进入山林间,踏出无数水花。

紧接着,一声呼啸震动四周,山狼的人马像潮水般,在最短的时间内退去,消失在莽莽山林间。

楚狂低咒一声,拿起掉落的兵器,提步预备再追。

“不许去。”娇小的身子问到黑衫军前,小脸抬得高高的,硬是挡住他们的追敌之路。她瞪着所有人,看有谁敢越过她去追人。

“让开!”他吼道。

她回答得很乾脆。

“除非我死。”

黑眸里跳跃着愤怒,却又无能为力。

“给我回城里去。”他咆哮道,眼看山贼们已经逃逸无踪。

“不行,我回不去。”她慢吞吞地说道,小脑袋逐渐往下垂。危机解除,紧绷的情绪松懈,全身像是突然被抽乾力气。

她的语气让他起了疑心。

“为什么?”他打量着她,发现那纤瘦的身子正在左摇右晃,重心极度不稳。

她张开口,深呼吸几次,之后才能说话。“因为我好昏——”话还没说完,她眼前已经一片漆黑。

舞衣昏倒了。

第十六章

曙色方褪,她悠悠醒来。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绣帷飘带,以及精雕细琢的床梁。

蒙胧大眼先是贬了眨,四下滴溜溜的转了一圈,确定自个儿正躺在方府的卧房里,迷惑的神采,随着她的清醒而消失。

她想起九山十八涧、想起山狼!

“楚狂——”慌乱呼喊的尾音,因为突然涌现的抽疼,迅速转为申吟。

才稍微有动作,针刺般的痛楚,就从骨子里窜出。不只如此,就连她的肌肉也酸痛不堪,虚弱得像刚出生的婴儿,完全使不上力。

她也想起,自己差点摔断脖子的“壮举”。如今,全身的筋骨,都为她先前的莽撞而付出惨痛代价。

“好痛。”舞衣低声嘟嚷着,极为困难地挪动四肢,试图离开床铺,急着去找楚狂,确定他安然无恙。

她昏倒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事?是楚狂抱着她回来的吗?

酸痛的肌肉,根本不听她的命令,她只是行走几步,双腿就抖得站不住,必须在桌边坐下休息,才能继续往门口挪动。她看着那扇门,连连深呼吸,准备凝聚力气,再接再厉。

还没能站起来,门倒先打开了。

楚狂站在门前,面无表情地瞪着她,高大的身躯几乎占满了门框。他的衣衫又破又脏,沾满了血迹,就连伤口也尚未处理,方正的下颚渗着一片胡渣,看来十分狼狈。

他无言地走过来,一把抱起她,将她带回绣榻上。

“你的伤怎么还没处理?”舞衣劈头就问,揪着他的衣服直瞧,每发现一处伤口,柳眉就蹙得更紧。

沈默。

她抬起头,困惑地看着他。

“楚狂?”她唤道,发现他全身好僵硬,脸色也紧绷得吓人,深邃的黑眸注视着她,直勾勾的,像是怕看得不仔细,她就会消失似的。

没反应,他瞪着她不说话。

“你还在生气吗?嗯?你气我干预你的战役?”舞衣询问道,表情却是一点都不愧疚。对於插手战事,她半点都不懊悔,兴兵之事本来就该有她参与决定,是他不该隐瞒她。

仍是沈默。

难道,他不是生气?

她困惑地偏着头,审视楚狂的表情。她意看愈觉得,他的脸色似乎苍白了些。

纤细的小手伸了出来,轻轻覆盖在刚棱的俊脸上,指下的肌肤凉得让她诧异。只有病人,或是受伤失血的人,才会有那么冰冷的体温。

“我的天,你是受了重伤吗?”舞衣急切地拉起他的衣服,在黝黑的身躯上察看。“快告诉我你伤在哪里,你别不吭声,说啊!”她叫嚷着,急得快哭了。

在九山十八涧里,她只注意到山狼,以为只要挡下响箭,楚狂就能安全。但是在她还没赶到之前,山狼是否已经伤害了他?

她愈想愈慌,急着要去找救兵。她捧着那张苍白的俊脸,慎重地吩咐:“你先别动,我去找喜姨来。”话才说完,她就想跳下床去。

倏地,楚狂收紧手臂,勒紧她的纤腰,她没能跳下床,反倒被抱进他怀里,全身都被他圈得紧紧的。

“呃.你——别——”他抱得好紧,她喘不过气来了。

热烫的气息吹进发间,她感觉到,楚狂以唇抵着她的黑发,狂乱地摩擦印吻,用最原始的接触,确定她好好的待在他怀里。

“该死!懊死!懊死!”他低声吐出连串咒骂,声音中带着破碎的抖音,就连高大的身躯也颤抖着,连带着被抱得紧紧的她,也跟着抖个不停。

压力愈来愈大,他抱得那么紧,像要把她揉进身体里。她发出低低的申吟,在他怀中挣扎。

“楚狂,你弄痛我了。”舞衣轻声抱怨,察觉到他立刻放松双手。

力道虽然减轻,却仍坚持将她留在怀里。

他缓慢地抬起头来,注视着怀里的小女人,黑眸明亮得有点异样。

“这是我这辈子,头一次想打女人。”他嘶声说道,额头抵着她,口吻粗暴。“该死,你竟敢对我做出那种事!”

原本以为,只要不理会她,就能将她隔绝在这场战役之外。她却冒险跑来,不顾性命安危地闯入战场,然后昏厥在他面前。

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她死了。

难以遏止的痛楚在胸口爆发,他完全陷入疯狂,抱着她不断颤抖,几乎要以为,自己也会在同一刻死去。

直到北海烈痛揍了他好几拳,将理智打回他脑中,他确定舞衣只是昏厥,颤抖才逐渐和缓下来。

他抱着她回府里,即使喜姨要施诊,也不肯松开手。

舞衣昏迷了两天,他就坐在床边,紧盯着她的面容,一遍又一遍地确认她安然无恙。只有这样,那股撕裂心肺的痛楚,才会逐渐消失。

懊死的,她竟让他经历这些!

懊死的,她竟对他做出那种事!

懊死的,她竟让他这么在乎她!

他的狂乱低语,泄漏了太多真挚的温柔。她没有被粗暴的言语吓着,反倒从每句破碎的低喊间,拼凑出端倪。

她吓到他了。

这个男人是那么在乎她,她的生死安危,竟能左右他的恐惧,让他颤抖。她原本以为,他根本不知道恐惧为何物——

事实让舞衣心儿狂跳,她伸出双手拥抱丈夫,感受着他热烫的体温。

“抱歉。”她低声说道,以粉颊轻贴着他的脸庞,徐缓地揉擦着,水女敕的唇在他肌肤上流连,印下一个又一个细碎的吻。

舞衣从不期待,能从楚狂嘴里,听见他说爱她。但是他的言行,早已经将那三个字表现得那么彻底。

“绝对不许再那样对我,知道吗?”楚狂粗嘎地说道,握紧她的手,深幽的黑眸牢牢锁着她。

她轻咬着红唇,缓缓地点头。她的手被握得好疼,但这股疼痛,跟她此刻感受到的喜悦比较,却是那么微不足道。

“不会了。”他的真情流露,让她心软。

黑眸闪过一抹光,慎重地凝望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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