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朝可不以为然。“公子,你好歹是个男人,这样大喊大叫不觉丢脸?”严公子外出洽商,一夜未归,消息传回严府,大朝立刻猜出是安宁侯搞的鬼。
安宁侯这几年虽然失势,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他好歹还有几分薄力。
加上戴祸水的价值及严公子上回将陆无双埋进莲池的狠厉行为……种种因素加在一起,推敲出来的结果就是——安宁侯得到多数人支持,他们决定联合起来,先将严公子打垮,再平分“戴祸水”这个最大的利益。
所以安宁侯府势力大增,相比起来,严府就差了一点,於是给人可乘之机逮住严公子,骗走戴祸水。
可幸好以利结盟者终不会有太大的向心力,只消以更大的利益去分化他们,那联盟即不攻自破。
因此大朝才能不惊动一人,顺利混进安宁侯府。不过事实上,这偌大的侯府邸也没剩多少人了。
那些临时成军的人们全教严府武师或诱之以利、或动之以武,各个击破,如今只剩少少数名卫士和一些死硬派留在这里。
若非担心严公子被刑求至死,大朝会将安宁侯搞得鸡飞狗跳,再来捡便宜。
可现在看来,她提早救人是正确的,瞧瞧严公子,被打得都快散了。
看到大朝,严公子真的是好感慨。“大朝,你果然厉害,每次都选在我还有一口气的时候赶来救人。”绝对不会让他死,但也不会让他好过。“有时我忍不住怀疑,咱们是否前生有冤、今世结仇,所以你故意整我……”
“相信我,公子,如果我们真有冤仇,我会等你被打得只剩半口气时,再来救人。”说话间,她飞快解开捆绑他的铁链。
“敢情我还得感激你提早片刻过来?”
“显然是的。”
“如果我加你一倍薪水,你会不会再早一点点到?””肯定会。”
“每月再奉上御赐凤菊吟一坛?”那可是价值万金的美酒喔!
大朝果然眼睛一亮。“我保证公子一辈子身强体健,半根毛都不会掉。”
“很好。”反正赚钱就是要花的,与其省那些银两让自己皮肉受罪,严公子愿意倾家荡产,以保自己一生无虞。毕竟,他对自己招祸的本领亦深具信心。“咱们就此说定了。”
“成交。”大朝笑嘻嘻地接下艰钜任务。
说实话,以严公子知己无一人、仇人满天下的状况,大朝不以为自己能享这份优渥福利多久,不过……她真的太爱钱和酒了,为此而死亦不遗憾。
“大朝。”虽已意识不清,严公子对於方向还是拥有一定的敏锐度。“要离开侯府不是走这方位吧?”
“离开?”她愣了一下。“不救戴姑娘一起走吗?”
“万一被人发现,你有办法同时保护我和她一起离开吗?”
“以戴姑娘的身手,应该不需要我保护才对。”也许她还要倚仗戴祸水来分散敌人注意力,让她能带著严公子安然离去呢!
“水儿不会武功。”
“公子。”大朝不敢相信,他不是看过戴祸水的调查书了,怎还会不知戴祸水底细?“戴姑娘若不谙武,天下间也没多少人懂武了。”她认为凭藉戴祸水的身手,十个严公子都不是对手。
“过去如何我不知道,但眼下,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水儿是不懂武功的。”严公子进一步解释。“她不记得如何动武。”
“没道理。”大朝不信。“保护自己是本能,只要她习过武,在危急时刻,她仍会记得怎样出手。除非她武功被废,但那样的人身体应该会大受影响,不会如她那般健康。”
“她不是武功被废,你忘了?她在离开一处地方时,就会将在当地学的技艺全还回去,半分不留。”
“我还是不信,处在刀剑加身的危急时刻里,哪还有这么多坚持?”
“你最好信,因为水儿就是如此。”这也是他观察了好久才发现的事。
戴祸水……不知是幸抑或不幸?在她的一生中,出现过很多好人,但也有不少恶徒。
她是个聪明、美丽、人见人爱的姑娘,学什么都快,就像最璀璨火热的太阳,不管落到何等难堪的境地,她的光芒都不会被掩盖。
有人会发现她的好,因此对她百般宠爱,甚至愿意将毕生所学传授予她。比如药王、比如丐帮……还有其他许许多多的门派、世家都一样。
然而,她的锋芒毕露总会引起旁人深切的嫉妒,暗地里迫害她,逼得她不得不远走他乡。
她从不跟别人争什么,事实上,这么多年来她真正想要的不过是一个归宿。这是严公子最近才发现的。
所以每当她被驱赶时,便会安静地离开,并且将在当地获得的所有东西,不论是有形的金银珠宝、华服美裳,或者无形的技艺才能、悲伤仇恨,都一并地还回去。
她唯一会带走的只有那些被疼宠的美丽回忆!
因此离开药王门后,她不再用药,甚至把迫害过她的陆无双诸人都忘记。离开丐帮后,她变成了一个不谙武艺的平凡女子。而离开安宁侯府后,她甚至变成了哑子,再不开口唱歌。
他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样,如此坚持到几无转圜的地步?
但他觉得有趣,且轻松。
因为她的个性,未来不管面对任何困难,她都能尽力撷取、保留好的部分,让自己快乐地活下去。
苞她在一起,他完全没有负担和压力,只要一直当他自己就可以了。
这辈子他从没有这样轻松过,虽然他一向任性、为所欲为,但该节制的时候他还是会节制,尽避他节制得非常不爽。
而面对戴祸水,那些无谓的烦恼尽可丢进大海里去,在她面前,他可以卸下全部伪装。
他不知道这种感觉是什么,是不是人们所谓的爱?
其实那是什么东西都没关系,他才不在乎。只要能跟她在一起,天天都见到她,那就够了。
大朝无论如何都无法了解他的说法。
“算了。”严公子拍拍她的肩。“你先带我回去,等我将伤养好了,再来救她。”但不是现在,目前他自身难保。
严公子从不干蠢事。要任性、要为非作歹就要有本钱,他一直很能够取舍其中间分寸。
戴祸水并非被人以武力强行捉到安宁侯府的,事实上,她是自投罗网被擒的,因为他们捉了严公子。
她想救他,於是不顾己身安危,冒险入侯府。
只是在他心里,她显然没有重要到须费心留下的地步,因此,他轻易地便将她让渡出去了。
她又被“卖”了一次。
这是第几次了呢?她从一个地方转到另一个地方,从来没有在同一个地方久留过。
不是说每个人都对她不好,她也遇到过很多疼宠她、爱她的人,徂他们总是很快地离开了她。
然后,她又变成孤身一人继续流浪,寻找另一个归宿。
她很清楚,这个世界上只有“家”,是不论她有没有能力、乖不乖巧、是个什么样的人,她都能理所当然留下来的地方。但是寻觅多年,她仍然找不到。
还以为严府就是她最终的归处了,在那里的生活每天都那么自在,真的很快活。
唉,可惜……严府依然不是她的“家”。
到底哪里是她的家?
这么多年的颠沛流离,她真有些累了,好想找一个可以安下心来过日子的地方。
严公子撒谎,他明明说过只要她通过考验,就让她一辈子留在严府的。
她真的以为自己可以就此安定,不再漂泊。然而,他竟亲手击毁了那个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