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叛逆 第26页

作者:单飞雪

她在病房,灯亮着,有人伏在床边,是荆永旭,他睡着了。她张望着,目光焦急地搜寻着,家伟消失了。

苏笙垂下双肩,脸色苍白,表情异常无助。她听着秒针在走,听医院外汽车呼啸而过,病房外,护士们低声交谈。她呆了会儿,坐起,低头望,右臂插着针管,吊着点滴。

荆永旭听见声响醒来了。看见苏笙瘫在枕前,动也不动,面色苍白,睁大着眼,眼色彷徨。

“苏笙?”他轻声唤,她没响应,也不看他,她还想着方才的事,那是梦吗?还是弟弟真的来了?

苏笙听见心跳,怦怦怦怦,一下下撞在胸口。不,他不可能来,他死了……苏笙瞠目——他死了!他出车祸,他浑身是血,他急救无效,医生护士乱成一团,在那一阵混乱中,医生宣告不治。

她签收死亡证明,跟护士们帮弟弟更衣,放到推床,送入太平间。

他死了,死了啊!苏笙觉得全身血液冻住了。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看她呆愣的模样,荆永旭感慨,心酸。“妳什么都没吃,血压太低才会昏倒,不过已经帮妳打了营养针。”粗嗄的嗓音透露出他的忧虑。

苏笙僵着,没听见。

“苏笙?”他握住她的手,小手冰冷湿凉,她在冒冷汗,他更担心了。“苏笙?”

苏笙转过脸来,看着他,然后她用一种干枯的声音说:“我要喝水。”

荆永旭打开热水瓶,水是冷的。

“等我一下。”他到饮水间装水,盛水时因为分心烫到手。他很快装好水,回到病房。他一震,寒意从头滴溜溜地往下窜,他冲过去,按下红色呼叫钮。

苏笙不在病床!她不见了!

苏笙乘电梯,仪表板的楼层键一格一格亮着,电梯一直上升。苏笙专注地盯着楼层键,她又听见了,心在怦怦地响。听见电梯移动时沉痛的声响,像只兽悲哀地低喘。

她心里啊,好象也有只兽在暴走,就快冲出胸口。她觉得自己快爆炸了,她紧握双手,身体颤抖。她咬牙,听见牙齿喀喀响,她在发抖。

黄灯闪着,电梯持续上升,八、九、十、十一、十二……心跳越来越响,世界忽然只剩下心跳声,怦怦、怦怦。

她心里一片黑暗。

电梯停在十七楼,苏笙走出去,到顶楼,推开安全门。强风扑进来。她走出去,赤着脚踏在水泥地,一步步往边沿走。深夜的水泥地,释放白昼吸收的热气,热着双足,强风扑着身体,呼呼地痛着皮肤。

这是个晴朗的夜晚,月白风清,天上有星。远处霓虹闪着,半空中寂寞的电线,横在大楼间。

苏笙走到女儿墙前,双手按住矮墙,踮足往下看,汽车小得像火柴盒,柏油路黑暗着,等着迎接她。

苏笙听见心里有个叛逆的声音怂恿着,替她发出不平之鸣!

苏笙,妳太苦了,妳有权利唾弃这世界,妳有资格失去生存的耐性。妳经历父母丧亡的痛,但妳坚强地熬过来。妳抵抗压力,教弟弟长大成人。妳多了不起啊,眼看幸福都捉在手里了。

但妳瞧,命运大神比妳更了不起,祂轻易斩去妳的寄托,教妳的努力失去意义。妳坚持什么?妳好累了是不是?为什么妳必须活着,为什么总是妳收拾伤痛?妳可以终结这痛苦,妳可以不受命运捉弄。

那叛逆的声音,像魔鬼,低低说着,煽动苏笙。

它每句都说进苏笙心坎里,多中听哪,只有这叛逆的声音了解她、懂得她。

苏笙跨过矮墙,一阵晕眩,她靠墙低喘,双手往后挽着墙,她摇摇欲坠。

她抬头望月——

今晚,它晈白如玉,灿着夜空。

今晚,当她绝望,它依然灿亮。

她记得曾是这月儿,当时她望着,当时多快乐。

曾也是这些星子,对她眨着眼,当时她多感动,赞叹它们的美丽。

今晚地觉得它们美得好残酷。

她这样心碎,它们光辉如昔。她的世界黯下了,它们却平静地灿亮着。

有什么意思呢?一出世就承受一次次苦难的考验。有什么意义呢?每次熬过痛苦,甜美却都只是一瞬。人与人熟识,发生感情,又骤然分别,没得选择,有什么意思呢?

苏笙低头,颤抖着,伸出右脚,踏在半空,强风扑来,她闭眼,松开手。强风骤停,蓦地听见一句——

“姊,不要让我担心。”

家伟?

她睁眼,对虚空咆哮:“家伟?!家伟?!”不要留下姊姊一个人哪!

苏笙屏息,欲往下跳,有人及时拉住她的手。苏笙挂在楼外,她仰头,看见荆永旭探出身子,抓牢她的左手。

“放手!”

一霎时声音全回来了,如潮涌来。救护车的声音,护士惊惶的呼声,一张张惊恐的脸,荆永旭的双眸。

因为急着抓她,他的手臂擦破,血往下婉蜒着。

荆永旭凛着脸,将她往上拉。他身后,护士们抓稳他的身子。

“放手!放开我!”苏笙奋力挣扎。

他不放,使劲将她拉上去,苏笙撑起自己,咬他。他仍坚定地拉她,她咬得更用力,舌尖尝到咸味。

他不放手,苏笙开始大叫:“放开我,不要管我,我求你,放开我~~”她发出撕裂他心的怒吼,但不管她如何挣扎,那大大手掌牢握着她的手腕,将她拖上来。

一回到地面,他抱紧她。

护士给苏笙注射镇定剂,苏笙尖叫。那绝望的叫声,撕裂他的心。他紧抱苏笙,说不出话。他被吓坏了,他紧箍着怀里挣扎的人儿。

苏笙坐在床边,双足挂在床沿,呆望着窗。她的神情恍惚,目光涣散。镇定剂发挥作用,她昏沉沉,喃喃道:“爸妈死后,我只剩下弟弟了……为什么连他都要离开我?”

荆永旭蹲在床边,地上搁着水盆,他弄湿毛巾,以手托住她的脚掌,帮她擦拭干净。

他静静听着苏笙说话,越听越害怕。

苏笙说:“我不要活了,我累了……”

荆永旭神色镇定,而其实心乱如麻。他静静揩着她的脚,左掌里,那脚儿白晰娇小,如斯纤弱,刚刚这脚儿竟往高楼下跳?

他心中凉冷,他得想个法子让苏笙活下来。

苏笙心灰意冷。“我看见家伟了,刚刚他站在床边,他来看我……”她沉腼在哀伤里,没感觉到正在帮她擦拭双足的双手多么温柔。

揩净她的脚,荆永旭在她身边坐下,揽住她的腰。拉她靠在身上,他的下巴靠着她的头。

“妳看见他了?”荆永旭问:“他看起来好吗?”

“他跟我说话。”

“他说什么?”

苏笙梗住了——家伟说不要让他担心……他竟敢这么说,他令她多伤心哪!

荆永旭低声道:“苏笙,他希望妳好。他担心妳,所以来看妳。”他还说:“妳要好好的,他才能安息。”

“太痛苦了。”苏笙觉得好累,以前的累是为了赚钱养家,现在,却是心里的累。有什么意思呢?

“撑过去。”

她想也不想,便道:“撑不过去。”

“相信我——”他将她推开一点,正视她的眼睛。“没什么苦是撑不过去的。”他的口气像在跟着孩子说话,却感觉到她的身子僵住了。

他把她当孩子呢,好象她的难过微不足道。苏笙扬眉,冷冷地笑。“没什么苦是撑不过去的?”她不悦地重复他的话,阴沉道:“你这么说,是因为你不知道痛苦,又不是你死了弟弟!”

荆永旭看她目光一凛。

她恶毒道:“为什么荆锦威只是失去一条腿?为什么是他活下来?”苏笙知道自己无理,却控制不住,太悲伤了,她必须找个人出气,他就在眼前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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