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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倾城 第8页

作者:陈毓华

十岁的孩子长得像六七岁,身子像一只幼猫,轻盈得没有重量。

他看着她,发现一绺发丝从她额头系着的绳带溜出来,他把那不听话的刘海往后挽。

至于绳带,他知道那是做什么的。

她额上那个奴印显眼得让她想做什么都做不了吧。

“改天我给你换一条好看的。”

她没说话,后来才像想到什么似的开口,“不如,你请我吃顿好的,我快饿死了。”

相识不过几天,这女孩却在他心里扎下了根。

“小九。”他的声音里有那么一丝他自己也不知道的暖意。

“叫我?”

“不然你有别的名字想要告诉我?”

“没有。”

“哦。”

“小九。”

“嗯?”

“疼吗?”

“你是指哪里?”她的声音有点模糊,马车单调的韵律使她连日累积的疲惫涌了上来。

“这里。”他的手冷不防覆上她的额头。

“不疼。”她困倦的响应,声音有浓浓的鼻音。

“小九?”

“我好累,自从来到这里,没一天能睡好觉,我好困,我想睡了。”

“那你好好睡吧,地方到了,我会叫你的。”

“嗯。”她睡了过去。

第4章(1)

她睁眼的时候,身子依旧在晃荡着。

不过,那种荡法不像马车,像是船……

瞧了瞧四周,她是在船上。

乌篷船。

她睁眼的时候,身子依旧在晃荡着。

不过,那种荡法不像马车,像是船……

瞧了瞧四周,她是在船上。

乌篷船。

天气依然清测,她却丝毫不觉得冷。

她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件豹皮斗蓬,把她连人带头里得暖呼呼的。

他们顺着大运河的支流,出了桥洞。

窄窄的穿城小河,两边是灰底的墙,黑瓦木窗,水上一半房子,水下一半影子挤着两头的天光,艄公一当一嵩划着河水,水波荡漾,有别于岸上的景致。

“这河道冬天不会结冰?”

她扬头看见轻裘缓带的翩翩公子正在品茶,细微的香气很吸引人,那种饥饿的感觉又来了,还以为饿过头就不饿了呢。

“不会,这河道来来去去的生意人多,每半旬都有清淤夫清扫河道,春夏秋清淤,冬天活络源头,清除冰层。”越紫非递给她以上好白瓷盛着的香茶。

她也不客气,接过来,咕嘟一口喝下。

砸砸嘴,把几案上的茶拿来当白开水灌进肚子,把一壶好茶喝得涓滴不剩。

“啊,好喝。”解了渴,精神就来了。

“你这种喝法,也知道这是上等的胭脂茶?”

“笑我牛嚼牡丹是吗?人渴了,只要能入口的,就叫好。”茶几上除了茶还有几碟小点,她拿来止饥。

“别吃多了,等一下就有饭吃了。”她有很多乍听之下是歪理,但是再三品味,又觉得那道理好像也没那么歪。

“我胃口好得很。”没看到她饿得一两眼发光吗?不给吃,她偏要吃光。

“我不是答应过你要请你吃顿好的?”果然是个孩子,提到吃,谁都不让了。

“我等着呢。”

不必越紫非做示意,艄公撮唇为哨,哨声远远传了出去,一艘扁平船从水巷子里摇了出来,赶上来后,站在船头的短衣男子将打了活结的绳索抛过来,顺势一拉,绳索收紧,变成结,两艘船平行而驶了。

接着,一片长方板子叉,由那男子手中渡了过来,横在她和越紫非中央,喀嚓一声,原来底部设有扣榫,机括一紧,自然扣住船,这一来,就不怕汤汤水水会因为船只的摇晃泼撤出来,让人吃不安心了。

繁德儿看着觉得新鲜。

菜,陆陆续续的送了上来,先是梢瓜、白菘、牛菁、大萝卜,一碟四色开胃菜,接着河娘又上了两碟荤菜,新鲜尘子肉,松茸兔肉,放了满满茼蒿的羊乌叉、野鸡火锅,一道素炒时蔬,一个六格瓷盒子里头有栗泥糕,山药糕,糖霜小米糕,炸得金黄酥脆的炸香油果子,撒了香菜末的菁麦馄饨,桂花香果,最后还有一直烫得暖暖的酒。

河娘和她的汉子送过菜以后无声无息的退回船上了。

繁德儿毫不客气的开动。

客气是跟自己过不去。

在寒风凛洌的冬天,吃上一锅暖呼呼的火锅,是最美的一桩事。

云朵舒卷的天有和煦日光,她面前有锦绣般的少年,耳听风声、水声,这顿饭,色香味俱全了。

越紫非吃得少,多半看繁德儿吃得香,只偶尔夹上那么一筷子,慢慢的斟着酒,有一口没一口的啜着,仿佛这一顿饭是为她一个人准备的。

繁德儿狼吞虎咽的喂饱了,自从她来到这个世界后从来没有被填饱过的胃。

“吃饱了?”

吃饭,再平常不过的了,可为什么看她一副恹足的表情,他好像也得到了满足?

看她吃饱,觉得自己好像也饱了,看她穿得暖,自己也觉得舒坦。

除了自己,他对身边任何人都没有这种感觉。

可对她,他的感觉太多,多到他自己都觉得应接不暇。

“谢谢。”繁德儿瘦白的小脸难得带着两朵粉粉的红晕,像一朵半开末开的粉色芙蓉花。

“不客气。”他话声温软,眼神如绵。

收拾完杯盘,河娘的船离开了,他们的乌蓬船也顺着水流缓缓驶入一处开阔的后院。

水道直接和别院相通,大理石石径,两岸被挖空引入河水,种满大片大片的荷花,但是,冬白的这会儿,只有大片大片干枯的荷叶,显得萧瑟。

船泊在船坞。

岸上,一棵老老的茶树傍着月洞门,宅子不大,从外面看和一般的富户士绅的宅子没什么差别,内里,却是花了心思的。

连栋的三十多间楼阁,高低起伏,鳞次榔比。

雪落三千院,一砖一瓦都讲究得很。

得知他回来,奴仆都迎了出来,带头的是个留着八字小胡子的瘦竹竿总管事。

“紫少爷,您来了。”

他安静尊贵,气度雍容的穿过成排的下人,沿着花木扶疏的道路,跨进门坎,入了正厅堂。

对于尾随在越紫非身后的繁德儿,那目光深沉的总管略带讶异的多瞅了她两眼,当然也注意到她额头的系带。

向来独来独往的小少爷居然带了个小女孩回来,稀奇、稀奇,真稀奇。

正厅里,训练有素的小厮过来为自家主子解了裘衣,送上香茗,该有的步靡一丝不苟。

“少爷的寝房小的早就打扫干净,您要先歇息还是让人送膳?”总管问道。

“已经在外面吃过,不必张罗……”他顿了下,看着到处张望的繁德儿。不如……“上一些姑娘家喜欢吃的糕点过来。”

“是。”总管挥手叫人去吩咐厨房,然后又站回越紫非的身边。“那这位姑娘是……”

“是我重要的客人,她会住在这里,吩咐下去,别疏忽了。”

“小的知道。”

是重要的客人呐,不说是少爷第一个带进门的客人,光是瞅着主子对她的态度,就算只是个小女孩,也得吩咐下去要好好款待才是。

“就你一个人住这么大的宅子?”坐在交椅上,繁德儿小不点的身子几乎可以整个缩进去还有剩,打量过了这间敞亮的厅堂,古董字画,玉器珍藏,奇花异草,一样不少。

“这瑞安静。”

“我一点都看不出来你喜欢。”是安静啊……广寒宫够冷清了吧,可奔月的嫦娥起码还有只肥兔子作伴,这里,只有他一个人吧?

“我喜欢什么,讨厌什么,你知道?”越紫非眼光一闪,她常常语出惊人,这回又想说什么?

“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一推二五六,这种话题涉及太深,没有谈下去的必要。

“蛔虫是什么?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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