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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鳞 第11页

作者:陈毓华

“你们大概没听过长嫂如母这话吧。”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扶我回主屋。”他对栀儿下命令。

睇了眼他完好无缺的腿,栀儿有一百八十个不情愿,“使威风喔,刚刚你明明还能自己走路。”

“现在走不动了不行吗?”他快咬碎牙根了。

她竟公然违抗他。

从见面起她就一直顶撞他,这似乎成了习惯。唔,不好,要叫她改。

“你们谁扶他进去。”她用素白的指头点兵遣将。可这会儿下人全都像是请来当壁饰的,没人敢动。

“秋栀儿!”

用力忽略天青鳞露出一种她不曾见过的眼光瞪她,看起来很多人都想杀她而后快。

众怒难犯,栀儿只好上前努力“拖”着他沉重的身躯往里走。

她从来没跟男人这么接近过,天鸟过虽然是货真价实的男人,可他爱使香水,一天换七、八次味道,让她闻到后来嗅觉麻痹,而她身边的这男人不同,是荚皂干净的味道,让人闻了……不讨厌。

这女人简直是把他当成麻袋扛,还扛得有模有样,看她身上没几两肉,力气是打哪来的?

还有,这些年她是怎么过的?

慢着!她突然煞住脚步。“你很重唉,告诉我你的房间在哪?”

“你住哪,我就住哪,你没听过嫁鸡随鸡,娶了石头抱着走。”

“我那儿没人伺候你。”把他安顿在石凳上,栀儿回过头来,眼神冷漠。

“我不用人服侍。”

为了自己酸疼的腰背着想,栀儿放弃跟他争辩,随便指了一间房。

“就这了。”

天青鳞不得不皱眉,她居然这么敷衍他。

“为什么我该住这里?”

“你是庄里的财神爷,想住哪都是你的自由,这院落清静幽雅,适合养伤。”她讲得合情合理,害天青鳞都想鼓掌了。

“名义上,你是我的妻子吧?”他慢吞吞的问。她的不驯勾起他难得的征服。

她慢慢的回眼看他,黑色的眼瞳像要盯进他灵魂深处。

“不知道我的夫君你还有什么指教?”她的声音很淡,冰椎似的钻入人家骨子里头,叫人忍不住打了个机伶伶的寒颤。

“你让我觉得我们两个比陌生人还不如。”天青鳞感觉到她散发出来的厌恶。

“你好不要脸,安给我一个名份,就把我扔下,不闻不问,现在回来了,想要回夫权?你以为天下的便宜事都叫你一个人占尽吗?”累积了年年岁岁的情绪,顿时全爆发了。

她平时嘴里虽说不在意,在感情上却因为天青鳞的轻忽而受到极大的伤害。

要是他客客气气的,她也还端得住心里的委屈,就当无缘夫妻一场,好聚好散,偏偏他不!

“你觉得我可恶?”她眼底的冷然浇了天青鳞一头冷水。

“不然呢,还要我谢谢你这些年给了我丰衣足食的生活,也改善我贫穷的家境,的确,这些都是因为我嫁了个有钱的夫君。”她用七年的青春抵债,够了吧?!

“我不是有意抛下你,我有不得不离开的理由。”她只顾自怜,没看到他因为她这些话眼中生波,整个人沉寂了下去。

栀儿脸沉了,阖起眼忽然涌起酸楚,她无力的把心里话掏出来。

“你这夫君,奴家消受不起。”

第五章

一改白天的嘈杂,被夜色沉淀的大厅外亮着两盏宫灯,六扇厅门敞着。

二更天刚过,听着更夫敲打梆子声后,胥勖这才回来。

他看到亮如白昼的大厅,跫着脚步转过来,从门外看见坐着沉思的天青鳞,连忙奔了进去。

“爷,您几时回来的?也没派个人捎信给我,我好出去迎接。”

胥勖朱颜改,鬓毛催,几许白丝添上,看见主人喜出望外。

“这些年,辛劳你了。”

他由南到北,出关外到大漠,越敦煌经丝路,去到天山尽头,买了货船往东走,进行以物易物的贸易,设立据点,以东士的草药、珍珠换取没药‘香料’、乌木、象牙,载着丰硕的成果沿着海岸,绕了一圈回来。

放心的出外经年,不管胥勖的能力怎样,庄里需要一个可以替他分劳的人,这些年独当一面的历练下来,训练应该很够了。

“爷,您回来得好,胥勖好想您。”胥勖语带哽咽,他肩上的重担可以卸下了。

真正接过生意才知道有多不容易,人,没有八面玲珑,就千万别蹚生意这浑水,他头顶上的白,都是因为这样而来。

这些年亲身磨练下来,对爷惊人的工作能力他佩服得五体投地。

“我回来不是为了看你这张苦瓜脸,把不必要的眼泪收起来。”看到这么婆妈的胥勖,回家的感觉也真实了起来。

“是是是。”胡乱擦着脸,他收拾好自己泛溢的情绪。

“你怎么连背也驼了?”根据线报,胥勖每日不过三更不入门,是真心卖力打理庄里的事业。

“我都没发觉。”胥勖有些不好意思。

“你的努力会得到回报的。”

“爷,小的不求什么。”

“是吗?以后的结果恐怕不是你说不要就可以不要的。”他心里头的一盘棋,将相兵马都有该去的地方。

咦,怎么听起来又要乌云遮日的感觉?胥勖隐隐觉得自己恐怕是要劳碌一辈子。

“爷,你说的话太深,小的不明白。”

“无所谓,时间到了你自然就会知道。”天青鳞讳莫如深。

好吧,他是下人,主人爱卖关子就给他卖。

“我问你,这些年栀儿在家可好?”他状似风轻云淡一问。

他等的可不是胥勖工作的成绩,他想知道有关他那挂名妻子的一切。

“我对不起爷!”“咚!”胥勖跪了下去,责任心式重的他才不管什么男儿膝下有黄金,跪自己的主子天道地公。“爷这么大的事业落在我头上,我一直忙不过来,以致对夫人疏于照顾,爷,您罚我吧!”

“罚,你知道我要问什么?不清不楚只会领罚,你要跪钉板、卧冰棍,我才不管你。”他扬起声音,“我要知道的是她这些年的生活状况,你要推说一个不字。或者废话连篇,以后你干脆吃住都在绣坊里,不用回家了。”

胥勖抱住天青鳞的大腿。

“那不行啊大爷,小的已经有三个月不曾回去探望一家老小,古人大禹治水也没我这么可怜,我已经是为您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怎么忍心这样对待我?”

天青鳞忙不迭的抽回大腿,让胥勖扑空。

几年过去,这胥勖更有理说不清了,怕是偌大的事业把他逼得提早老化了。

“爷,这些年说实在我们没有谁能模明白夫人的心,虽然说她是我妹子,可我也不大懂。”他是心有余力不足,管理偌大产业的工作够他焦头烂额,对于栀儿的照顾他是鞭长莫及啊!

“我知道了,你下去休息吧!”轻喟从天青鳞的口中逸过。

胥勖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选择沉默退下。

她跟这个家还是格格不入。天青鳞怔怔的坐着,任烛光燃泪。这种没有方向的心情叫人不安。他确定自己不喜欢这种情况,非常非常地不喜欢。

※※※

摊牌了。

这样也好,可以走得干干净净,无牵无挂。

想不到这么容易,也这么……累。

这狐狸庄真是富裕啊!整夜不熄的灯火,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这种浪费习惯?这些坐享其成的人有想过为全家生活而在外奔波劳碌,餐风露宿的那个人吗?

栀儿用力敲了下自己的头,她都是要走的人了,还担心个什么劲,没有谁会领情的。

水榭的一边隐隐传来歌伎的乐声,她想想,今夜是哪一房在设宴请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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