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沽嫁 第13页

作者:蔡小雀

他一如往常冷静淡漠,脸上看不出阴晴喜怒,奇怪的是,流转在两人之间的氛围却不见半点紧绷生硬,反而有种难以言喻的宁静和自在。

几乎就像是一对白头偕老的恩爱夫妻。

不,这么美好的事物从来就不会是真的。

她在心底深深叹息。

“对了,爷,老婆子忘了问,要不要给你们俩煮碗桂圆莲子汤呀?”老大娘突然又冒出来,对着他一个劲儿地笑,笑得他满脸不自在起来。

“煮您的饭去!”商岐凤颧骨微微泛红,懊恼地低咒催赶。

“知道了知道了。”老大娘又朝他眨了眨眼,这才笑咪咪回到灶房。

不知怎地,谈珠玉见这一幕险险笑了出来,总算及时咬唇忍住。

半晌后,满面笑容的大娘快手快脚地端来一碗小米粥,两大碗热腾腾的子孙饽饽,鲜香扑鼻,惹得人月复中馋虫大作。

“沾些上好的镇江醋,我切了些细姜丝给你们润润口。”

“谢大娘。”她很久没有看到如此亲切热情的笑脸,不由得心头一暖。

“只准吃光不许剩下。”老大娘手叉水桶腰,活似个女山寨王。“剩了我要罚钱的。”

“是。”她不禁笑了。

商岐凤静静地看着她和女乃娘对话,虽只短短三言两语,他心头却有一种说不出的自在释然感。

摆放在谈珠玉面前那碗子孙饽饽,一只只小巧剔透,恰恰一口一个,咬下皮薄馅足味鲜,美味得几乎令人把舌头都吞下了。

这阵子以来精神与体力透支的双重疲惫,原本已令她连续数日都失却了胃口,饮茶不觉香,扒饭难下咽,可也许是这饽饽着实太鲜美,她竟然无法停筷,直到肚子确实撑得很了,才望着碗底剩余的七、八只小饽饽兴叹。

她抬头,正好接触到他迎来的眸光。

“怎么办?注定要被大娘罚钱了。”她笑道。

商岐凤盯着她,不发一语,突然端过她那只大碗,三两下便将剩下的饽饽夹吃一净。

她那抹腼腆的笑容倏然一呆,傻傻地望着他。

“走吧。”他霍地起身,像是突然有什么急事待办似的抛下银子,转身就走。

谈珠玉无暇再深思,拉起裙摆急急跟上,走了几步才想起,忙回头嚷道:“大娘,玉儿先告辞了。”

“这么快?”老大娘才斟出两碗茶来,闻言讶然。

她歉然一笑,不及再说什么,眼见那宽大背影就要消失在门口,只得匆匆快步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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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夜,他照常出现在蔷薇轩和她对弈双陆。

可三更过后,棋局终了,商岐凤却没有起身的打算。

“夜里黑,待会让若儿提盏灯伺候爷回去可好?”她收妥了双陆祺,转身到红酸枝玲珑架上取饼一盏精致的琉璃灯,安入大红蜡烛,亲手点了,绛红色温暖光晕随即透灯而出。

还不及喊守在门外的若儿,她手里的那盏琉璃灯突然被吹熄。

“爷?”谈珠玉奇怪地望着他。

他不知几时己来到她跟前,高大挺拔的体魄在晕黄灯影下,显得更加巍峨如高山巨木,他拿走了她手上那盏灯,置于一旁。

她的心卜通一声,跳得又快又急,渐渐乱了套。

他低下头,黑眸幽然地注视着她,在若明若暗的烛光映照下,仿佛也燃烧跳跃着两簇火焰。她不安地望着他,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

血液在体内突突狂窜着,她的双膝莫名发软,明明他的指尖连碰都还未碰触到她,可那股浓得化不开的渴望已逐渐蔓延包围了上来。

他修长指尖轻轻描过她弯弯的眉毛,慢慢揉抚过她眉心那一抹长驻的含颦哀愁,然后是她挺秀的鼻粱、那形容丰美娇润的唇瓣。

她宛如着了魔般地定住,小嘴微微开台,却始终发不出任何一个字。

他伸掌托起她细致小巧的脸庞。

谈珠玉鼻头一酸,喉头微微哽住,明明想微笑,眼眶却不争气地湿了。

霜夜幽幽,月色朦胧,静到剩下彼此卜通的心跳声。

“留下来好吗?”她痴痴地仰望着他,终于提起勇气,轻声祈求。

他的回应是缓缓低下头,轻轻地覆上了她的唇瓣。

依稀仿佛间,好似听见了晚风中谁的一声低叹。

这一夜,他终于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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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缱绻,颠鸾倒风。

在极致欢愉中,隐隐约约有一丝怜惜与温柔。

只是金乌乍现,所有的甜蜜美好只能留在昨夜记忆里。

谈珠玉乌黑长发披散在雪白绣枕上,雪肌上犹布着深深浅浅羞人的吻痕,她面向里间,背对着身后的男人。默默聆听着他起身、下床、着衣的轻微窸窣声,听着他推开门,步伐缓缓由近至远地离去。

她的身体依然炽热敏感得可耻,心跳得太急、太澎湃……

“谈珠玉,你究竟在期待些什么?”她问着自己。

不,除了她的复仇大计外,其余的一切,包括他在内,对她完全不具有任何意义。

既然如此,那为何经过昨夜之后,她竟会对他的背影如此恋恋不舍?

她怔忡地望着红檀眠床上方的绸缎顶帐,发呆了好半天,才慢慢回过神来。

“主子!主子你起身了吗?”若儿在门外唤着,语气有一丝焦急。

“怎么了?”她挥去那令人厌恶的脆弱感,忙坐起身来,薄被裹着赤果雪肌,很快下床到屏风后更衣。”瞧你急的……”

“出大事了!”若儿听起来像是快哭了。

谈珠玉悚然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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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向商岐凤争取到,由她全权处置安排这一单本季最大宗的钜额买卖,整整一百五十艘船的上好真丝,货主乃是中原第一大丝绸厂“祖记”,总价值四百六十万两银子。

须抢在二十日内走水路经陆路到达丝厂,否则在湿气累重之下,那批珍罕脆弱的上好真丝极易因受潮而迅速腐坏,届时品质势必大受影响。

因此,此番运输起价虽不菲,责任却更是重大,步步闪失不得。

她在决定抢下这桩任务前,已筹划计算过无数次,最后确定计画严密妥当、万无一失,达才向商岐凤包揽下此事的。

可是她万万没想到,负责押船的十五名掌柜和数百船夫连人带船货全被扣在海关衙口,因为其中五船的真丝不知几时遭人掉了包,竟换成了私盐,而走私贩卖私盐却是犯了国禁!

轻则货物皆尽没收,人员全数打入大牢待秋决,两边买卖东家连坐赔偿钜金,并且立刻摘下店号招牌,有生之年不得再经商交易。

重则查封抄家、株连九族。

“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谈珠玉急急赶到海衙,脸色惨白若纸,虽然努力想镇定、冷静下来,赶紧设法止血、减少损失,避免让伤害扩大。

但是海衙那儿居然对她亲自奉上的十万两银票视若无睹,还一副公正无私,铁面无情地严词勒令凤徽号立刻交出主谋首犯,并且等候朝廷重惩发落!

她奔波了整整一日,极力动用一切可用人脉、资源,可就连铁叔这个邻州的老总兵、老同僚出面官说也被打了回票。

事已至此,宛如天柱断倾,再也无力可回天。

谈珠玉颓然地跌坐在书房里,脸色苍白如死,一颗心直直地往下沉。

无止境的黑暗和绝望逐渐朝她围拢倾轧压迫了下来。

——遭人陷害了。

定是有人内神通外鬼,这才能将一百五十艘船其中的五艘掉包挟带,那人并且还暗地通知海衙进行搜查,若非如此,海衙哪有那么大的胆子敢扣凤徽号的船?又岂有通天本领确定是哪五艘船载了私盐,且一举查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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