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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临阿奴 第29页

作者:于晴

他一步入铁门,就敏锐地发现她自铁栏前转过身来。他心里骇然,以为她要扑过来,于是挥鞭击向她。

在天牢里,他时常遇见这种事,犯人扑向他想挣扎月兑逃,所以他这一鞭早有经验,算好了她的反应。

一般人会直觉连避数步,那时他们趁机上前替犯人扣上脚镣手链。

徐六身怀武艺,必会避得灵敏,所以,当他听见鞭身划过皮肉的声音时,不由得一怔,又听她闷哼一声,整个人都呆住了。

她没避没闪,只是转身面对他而已。此刻,她双手捂住着脸,鲜血自指间缝里流出。

狱头吓得落了鞭,不知这算不算闯了大祸。他咬牙,叫道:

“快替她上手铐脚镣,锁她到墙角,拿棉布塞住她的嘴巴。”傻住的几名狱卒反应过来,拖她到墙角。可能是她痛得受不住,居然没有挣扎。

大伙发着抖,取饼棉布硬生生塞进她的嘴里,锁紧她的手脚,让她动弹不得。

“把火炬都灭了吧!”片刻,尽黑。

眼不见为净,可以当那一鞭没有落下。

“都出来了吗?锁门吧。”铁链发出巨响,紧紧扣住铁门。狱头在此处待了许多年,即使黑暗一片,仍能行走,他疲倦道:“走了。”

“……头儿,她姓徐,徐将军一直守护南临,这是他的女儿……咱们……是不是不该……”有人低声问着,在空荡的长道上显得异样清晰。

“想想你家老小吧……只能怪徐将军教女不严,让儿女败坏他的名声。当今陛下怎会有错呢?走吧。”

嗤的一声,闷闷的,像在塞满柔软布料里发出的,充满嘲讽,如影随形地缠着他。

他行至天牢大门口,回头看着漆黑阴森的天牢一眼,随即重重关上门。

再无声响。

夏园……

墙上挂着一幅南临巨型地图,萧元夏凝目良久,又行至桌前,掀开《长慕兵策》下册。他一页一页翻着,翻到西玄阴兵部分时,下头写着:无解。

他本是神色凝重,忽然注意到解下牛字微地勾起,正是徐烈风惯用写法。他又多翻几页,详细一看,字字都是她写的。是了,她说过徐长慕眼力不佳,都是她代笔的……

“都下去吧。”外头女声低喝。

萧元夏拢起眉头,看向那被打开的书房门口。

“王爷!”

“本王不是说过,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准入园子的么?”他语气不厉,但已叫人听出他的不悦来。

“王爷!妾身有急事……求王爷饶命啊!”罗秋萝,即是夏王王妃,面露急切上前,看见书房桌上墙上的摆设,她微怔。边关已有方家人守护,为何他还在看徐家的兵策?

“饶命?饶谁的命?”

“是风儿啊!”见他神色刹那僵硬,她连忙再道:“是跟着妾身十多年的丫环啊,她快被打死了!王爷,就算她千万个不是,也不至误国误民,要上她一条小命,这罪罚未免过重了!”

萧元夏终于想起今日出王爷府前,听见她身边一个丫环口无遮拦,便教人拖下去打死为止。他眼色微暗,说道:

“眼下,她的命叫王妃拖着?”

“是,请王爷……”

“来人。”他叫来侍卫。“奉本王命令回府,谁敢停手,谁就跟她走吧!”

“王爷!”罗秋萝尖叫:“风儿陪我多年啊!我跟她感情如同姐妹,如我臂膀,这不是活生生断我臂膀么?王爷……”

萧元夏及时攥住她的手臂,阻止她下跪求情。“王妃莫跪,你肚里有孩子呢。人道,姐妹相互影响,如果她真等同你的亲姐妹,那还是早早断了她好。”

她深深看他一眼,眼泪滚了出来。“因为风儿……说徐六的不是么?徐六意图谋害陛下,就算是说上两句……那又如何呢?”

萧元夏微微笑道:

“我哪是为了徐六,是为了王妃你啊。你可知你丫头说了什么?她跟府里的下人说,人的一生是要跟对主子的,徐六就是不要脸,处处勾引夏王,要不是我家小姐令得夏王转移心思,今日南临皇室就生了天大的丑事,我家小姐实是南临的大功臣。”

王妃瞪大了眼。

他淡声道:“王妃,你是从谁的嘴里听来我与徐六之间是兄妹呢?”

她惊惧答着:“不……妾身没听过……这是子虚乌有……”

“那就是了。一个贱婢居然敢造谣,她是想说先皇侮辱了徐夫人还是暗示徐将军戴了绿帽?有这种人在你身边,我怎么能够安心呢?听见那些话的下人都先她一步走了,她得下去赔罪啊。”

“……王爷……王爷……那,割了她的舌头,从此以后,她不再造谣,将她送到偏远地去……妾身……妾身有了身孕,南临史上不是皇室有了子息,可以求得一人轻罪么?那就让风儿……”

他冷冷看着她。“她不值得。”

自成婚以后,夏王最多是漫不经心,时时看着远方,虽有笑容却未达眼底。他个性偏温,与她相敬如宾,平日却是分房而睡,行房自有每月特定日。这本就是南临皇室仿自大魏的行房规矩,没什么好不喜的,直到几个月前他忽然在非特定日前来她的寝房,她这才有了身孕……当下她想着,母凭子贵,再也不怕夏王它日纳侧妃。她的家族将因这个孩子而稳固,或许,夏王也会因为这个孩子与她更加亲近……如果在此事上纠缠不休,难保他不会发现其实她共谋……

“王爷,徐五长慕在夏园外求见。”外头侍卫禀报。

萧元夏怔了下。“他……居然回京了?”他寻思片刻。“让他过来。”

他回到桌边坐下,又看一眼兵策,眼露惋惜。

侍卫将一名白衣年轻男子领了来。

“草民徐长慕,特来请罪。”语毕,年轻的美丽男子毫不犹豫地撩袍跪下。

萧元夏亲自上前扶起他来。“长慕何罪之有呢?”徐长慕顺势而起,看了在场的王妃一眼。

萧元夏微笑:“无妨。王妃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她闻言,心一凛,低下头去。

徐长慕铿锵有力道:

“草民一家都有罪,其中以草民罪最为重。当年皇上下秘旨令草民本家冒充胥人时未曾拒绝,草民有罪,罪在知道此事后没有劝告父兄违背当年秘令,将此事尽数告知大凤陛下与夏王;草民有罪,罪在明知他们劣民出身,却没有辱骂他们不知量力居然想为国尽忠;草民有罪,罪在先皇将小鲍主交给我们代养时,没有讨个信物证明,如今累得她在天牢里吃尽苦头。”

“哈哈,徐五长慕,你这罪,真真厉害。如果你这都叫有罪了,那,谁还敢为南临尽忠呢?南临皇室现时只有一女一子,哪来的小鲍主,以后你不要再提了。”

“夏王若是不信,或可以滴骨之法以验正身。”

萧元夏眯眼,厉声问道:“她也知道了?”

“徐六尚不知情。”

他低低松了口气,叹道:“正因不知情,才会毒害先皇……徐五长慕,我与陛下都目击了,还会有假?”

徐长慕沉默片刻,嘴角隐有极端讽意。他道:

“那便请,王爷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请看在边关徐家全灭的份上,饶过徐烈风一命。”

萧元夏扫过他一身的风尘仆仆。那几乎是连夜不歇地赶了回来吧,靴上尘土积厚,一身白衣早是灰尘遍布,连束起的黑亮长发也微微乱着。这徐长慕真是聪明,今日他不是以学士解非的身分,而是用徐家长慕……

这脸,尚带着丧父兄之痛,却还是风华绝代,完全不复过去那个相貌平凡的男子。烈风她……曾跟学士解非关在一块过,这一年多来日夜与这张脸相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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