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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求凰 第16页

作者:于晴

“你在做什么啊?”就算他严守男女之防好了,也不必这么夸张地踹开她吧。面具戴在脸上,方才惊骇的心被安抚了。

“你┅┅你没瞧见我的脸吧?”练央缓缓眨眼,听出他语气里极力掩饰的惊惶,遂答道:“我背你上岸已是吃力,天又黑,哪会瞧到你的脸呢。”他闻言,暗松口气,才转过身来,见她狠狠趴坐在地,忙上前扶起她。

“你还好吗?”真的不是他错看了,她的脸似乎没有以往的丑陋。

“我以为你说过你不介意旁人瞧你的脸。”她抱怨。旁人与她,有差啊!在说不介意时,不知她是练央,只当她是个无理取闹的姑娘,就算被吓昏,也是她咎由自取。抿了抿唇,昨晚的疑惑又盘旋在心底。

到底是谁将他的行踪告诉她的?他离家出走后,大哥虽然找到他,却也承诺不将他的行踪告知兄弟外的任何一个人,尤其是练央;而后大哥因国事繁忙,偶尔会连系他的就是老家的四哥┅┅四哥素知他心结,是绝不会将他的行踪说出去的。见他闷不吭声,她也不追问,跳起身来,摇摇晃晃的。

“是不是哪儿受了伤?”他忙稳住她。

她惊诧望他,笑道:“短短几个时辰里到底出了什么事?今天之前你对我还在老八股的教训,我连近你一尺,你都要逃开一丈了,现在你却这么关心我,难道是突然看上我了?”热气涌上他的脸,他立刻松手。

“你这丫头,没个正经。”她微笑,摇摇头走回岸边,聂渊玄立刻小心翼翼地跟上。

“看来,咱们与拾儿错过了。”不是被抓,便是彼此靠岸的地方出错了。暗数口气,转过身,正好瞧见他的嘴唇紧紧抿住。她又笑:“你放心,我让我的徒儿先保聂元巧,他会没事的。”

“你的腿受伤了。”他答非所问,半蹲下来。

一夜过后,好像立场都颠倒了一样。她连连眨好几回眼,才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忙要跳开,他却早一步抓住她渗出血的右腿。

“你┅┅你想做什么?黄花闺女的腿都给你看见,小心我要你负责!”她脸红道,见他不理会她的威胁,瞪着他的头好半晌,才跟着坐下,任他掀起她的裤尾。

他拢起双眉,望着白皙无骨的小腿肚上有数道血痕,低声说道:“看起来像是被利器所伤。”撕下衣袖内侧的白布。

“是网钉刮伤的吧。”她随口道。知道自己的脸必定是红光满面,幸而有拾儿的易容,不然她可尴尬了。

“网钉?好狠的心。”拾弟是惹到什么仇家,心肠竟然如此歹毒。他眼观她的伤口,不敢胡乱往她其它柔白的肌肤瞟去,拭干她伤口周遭的污泥后再细心绑好。

“这几天走路不要动力。”

“不动力,怎么走?叫我爬行吗?”她忽然揉乱他的头发。

“你干什么你?”他吓了一跳,连忙退开。她开怀露笑道:“我瞧你头上都是沙,帮你拍拍嘛。”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胡闹。你我现在身上都没有银票碎银,简直寸步难行,你还在玩。”

“哎。”连忙模索自己身上,当真达一串铜板也没有。平日出门不是拾儿就是十一郎跟着,琐事都由他们来管,久而久之,就把她给养得不知世事。

随即一想,她又笑道:“不怕,天无绝人之路。山野里不必靠铜板,我能打猎能采野粟,入了城那┅┅”眼珠子微微往右飘动。

“那再看着办吧。”她是想说,入了城可以上那座被遗弃的多儿园吧。不用她说,就能揣测她的心意,是从发现她是君练央之后开始的。当年熟悉的心悸又重流回胸口之上,彷佛其间不曾间断过十年。

练央、练央,曾经怕自己毁了她的一生,所以不顾一切地离家出走,也相信自己的决定没有错。他走了,她才能得到自由与幸福。那么现在呢?为什么还要找上他呢?难道她没有得到幸福吗?为什么?无数的疑惑几乎要冲口而出,但他咬住牙关强忍住。她瞒他,必有原因,她不说,他绝不戳破。

大哥啊,你明明答允还她自由身的,为何拾儿与十一还跟在她身边?难道大哥诓他,实则这些年来她仍为聂家做牛做马?

“你还好吧?”她跳起来,关心问道:“瞧你嘴白的,是不是不舒服?也对啊,咱们露宿在外一夜,你身子骨自然是受不了。”

她该恨他的!饼去的恶魔开始缠身,因为他的内疚,因为她是他的过去,因为见到她就想起过往总总,因为他喜欢她┅┅幼稚!他暗骂自己,什么叫喜欢?那不过是一个曾经渴望有人关心的小男孩所误以为的感情啊!幼年情谊而已。

她的容貌早已淡忘,甚至有好长的一段时日,他没有想起过她啊。恍惚里,见她皱着脸向他走近一步,抽离的神智立刻拉回,忙扶住她。

“很痛吗?”关心的话就这样月兑口道。

“是有点儿。”她半撒娇道。

“我背你吧。”她的嘴唇半启,看着他不由分说地背对着她蹲下。

昨日才觉得他的温柔不是对每个女人的┅┅

“你对每个姑娘都这么好吗?”她微微恼怒,也不客气地用力扑上他的背。他掂掂她的重量,将她背起来。

“我只是感恩你救我一命而已。”

“啐,你没有自保的能力,难道每一个救你一把的人,在你心里都会有特别的地位?”

“也可以这么说。”

“那我对你来说,是特别的?”

“嗯。”她咬一口他的肩,他没叫痛,一点儿也不惊讶或怒骂她。

“哼,你心里必定塞满了一堆特别的人,塞得都快住不下了。”他微笑,知她脾气怪,也就忍了下来。暂时不对着她的脸也好,她的脸虽被毁了,但总会让他忆起他的梦。是啊,在白天教书从没有想起过她,但没有人知道其实他在梦里偶尔会梦到她。

“若是普通梦,也就罢了,偏偏──”

“你自言自语什么?”

“不,没什么。”那种连他自己也不耻的梦,怎能说出口?

“闷葫芦!”她轻斥。

第六章

倾倒的屋墙耸立在眼前,他小心翼翼跨过碎石,往湖畔走去。干固的湖底杂草丛生,拱门的裂缝巨大到让他怀疑经过时,会不会突然倾塌下来。

当年离开此地时,虽已有几分荒废,但不致像现在的废墟一般啊。

“也对,四哥与元巧早搬往南京老家,这里还会有谁?”他背着练央路经养心楼。从楼外就瞧见里头的屋子塌了半边,压根不能住人。

其实聂家十二个兄弟里,真正打点聂家所有产业的并非大哥,而是四哥;尤其数年前三哥瘸了腿之后,连书肆也全权交给四哥,不难理解四哥有心让这里成为废墟的理由。他小心地避开门上密织的蜘蛛网,背后忽然伸出手拨开它。

“别乱动!”他微斥,恼她不懂照顾自己。

“哦。”她乖乖地收回手。他闻言不由得露出笑意。

之前才背着她上路,走到一半,原以为是自己汗流挟背,但天气不热,他的体力也不会不济到这种地步,后来才发现高温是从背后传来的。

她趴在他的背上,连自己受了风寒正在发热都不知道。叫了她几声,她才气虚地以单音节的字言表示她还清醒。小时候,他气她恼她,存心要欺她,每每都爱挑剔她的用辞遣字,要她这个小奴对他说“是、是的、八爷”等等恭敬的字言,不准她反抗。

而后,他想开了,开始懂得关心她,将她视作朋友时,才随意她怎么叫他。她以为他一直没有发现她总爱在恭敬的用字上,偶尔混进忌讳的称呼来占他便宜,这是她小时候仅能玩的小把戏。也由此,可以观之她顽劣的天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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