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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思已是不曾闲 第26页

作者:席绢

“你高兴吗?”她抬起脸,担心地问着。

“如果你别把我当成屠夫,我会更高兴。”他伸手抚向她小肮,眼眶发热,声音转为低哑:“这家伙是我的第二个至亲。蔚湘,咱们的孩子……”

迎上他的深吻,她又哭又笑地搂紧他,一同为新生命的到来庆幸着,更庆幸着孩子被允许存在。无论他现在事业发展到什么阶段,他都会接受自己致命伤又多了一件的事实。感谢天!、而她是多么爱他呵!她这样一个自私自利离家、只顾自己幸福的女子,老天怎能这般厚爱她,给了她所有一切?

也许未来会有许多坎坷等着,但她将因爱他而无悔,即使随他往地狱沉沦。※这是一个受期待的生命,但确实来的不是时候。当耿雄谦渐渐在黑道中站稳自己的脚步,由不受重视的杂牌帮,快速晋升成中等帮派的角头时,无可避免的,他要面对的是大帮派的打压与同等级角头间的互相较劲,争取自己的地盘。

他掌握了对手的弱点,对手又何尝不知道他的。

于是他并不坐视对手有所行动,迅速地将妻子送入孟宇堂的家中,并且没再让妻子上学;反正她害喜的情况相当严重,几乎没法子上课。

他知道蔚湘会妥善受到保护,直到她产下孩子为止,但他并不能来探望她。财大势大的孟家可以提供完好的保护,倘若他太常出入,难保对手不会猜出他将妻子放在这边,一旦穷途末路时索性闯入伤人也不一定。

所以他必须与她分开一段日子,不能常来,也不敢常来——因为他老是旧伤未愈,新伤又来。

许多时候,他都是深夜前来,在黑暗中看着妻子的睡脸、看着她渐渐圆大的肚子,感受一下“家”的感觉,然后马上就得走。通常在这一刻,他不是没有后悔的;这样血腥的路,早该自己一个人走,何苦硬要拖累他人?当初早就明白自己不能有妻小,然而他仍是违背了理智的忠告。或者,他不该有太强的好胜心,不该一心想成气候,不愿当一个平凡的工人或黑手,否则他早可以与妻子、孩子共享平凡却平安的生活,不必天天面对暴力,弄得妻子陪他受苦,没一口子过福,却老是在分别。

然而,情况从不容许他退缩反悔,他没有机会做别的选择,只能更坚定地走下去。

今夜是他第七次来看蔚湘,在凌晨四点。孟宇堂说她吐到两点才睡着,黄大夫也不可思议地说近八个月大的身孕怎么可能还会孕吐,可见生下来的孩子一定很活泼。

他低下头轻吻着苍白的妻子,眷恋了许久才悄声走出去。

门外,孟宇堂正等着他。他们一同进入了书房。

“你这又是何苦,每次都趁她睡了才来。”

“我对不起她。”

他坐在沙发上,伸直了前些日子中枪的右腿;幸好没射中骨头,只擦过皮肉而已,所以痊愈得挺快,但这些伤口都不适合让她看到。

“如果知道对不起她,为什么不适可而止?瞧,你再拼下去,连警察都会找上你了。”

“我不会向任何人低头。”

“那你至少可以离开黑道呀!这算什么?连见妻子都不能光明正大。”孟宇堂将一杯酒重重放在他面前。

“不,我不会退出江湖。”

“江湖?什么江湖?如今的黑道已经找不到道义情理了,只是一群杂碎为非作歹而已。你如果成为强者,也不过是为非作歹中最罪恶深重的一个罢了!雹小子,这条路没什么搞头,你看不出来吗?”

雹雄谦摇头,将酒杯放在双手间握着。

“这就是我会走入黑道的原因。这是个没秩序的世界,人与人之间除了打杀、利益之外,已看不到“道义”这两个字,是非对错更是没有仲裁的准则。我父亲自以为是地基于“道义”替老大挨枪送命,然而人人却笑他是笨蛋。是,他是笨蛋!

有人走私毒品、黑枪,也说是道义;替人顶罪坐牢,也叫道义;搜刮老百姓的钱财养自己的帮派也叫道义。每个黑道混混都以自己的利益为道义,背叛他人也无所谓,然而警方能管的毕竟有限,每一个世界都该有自己的一套治理方式。首先,就是要把准则订出来,然后让每一个人去遵守,然而要叫这些人遵守,我必须把他们摆平;既然我没有退路,那么我就要让黑道上的每一个人依我的规则在道上混。”

“你疯啦!那不是你做得来的事。”这小子的理想高到让人讶异!孟宇堂一口就否决了他的狂妄。

“不!”耿雄谦深沉的眼眸不像是二十一岁男子会有的神色,难测、精锐,并且权力欲、控制欲强盛到无坚可摧。“既然我已付出代价,就一定要达到目标。”

“但那“代价”也许是将你的妻子推得更远呀!”

雹雄谦淡淡地笑着:

“我从来就没当过好丈夫。”

“你……真是……真是……气死人!”孟宇堂气恼地指着他,几乎口不择言了起来:“人家电影中、小说里都演着浪子为爱人而回头从良,你却是硬要往火坑走,把妻子撇在安全的地方不理,你真是太自私了!”

一个三十来岁的大男人还会有气得面红耳赤的时候,看来挺可笑的。

但耿雄谦只扬了扬唇角,喝掉手中的酒,略为疲惫地说着:

“这条路尽避危险,有法子走完,就能成功。如果我不走,耿雄谦在任何地方都只是一事无成的失败者罢了,而如果叫我当失败者,我宁愿死在任何一次的械斗中。是的,我自私。”

彻底的失败与完全的成功,都是由某种执拗的性格堆积而成;成功与失败往往仅一线之隔,却是截然不同的终点。外人动不了其性格的分毫,顶多选择冷眼旁观,看他楼起或楼塌。

孟宇堂自是明白这个道理,只能转移话题:

“黄大夫说你妻子肚中怀的是女儿。你那文静的妻子虽然嘴上不说,但其实思念你得很,而且女人第一次生小孩通常都会怕,你不该让她一个人承受这种恐惧。”

“我知道。”他伸手抚着自己青肿的脸,左耳下方的绷带还缠着呢,这种脸只会令蔚湘哭,他怎么能与她见面?她只会更难过而已。

聊了那么久,天也快亮了。

孟宇堂打了个哈欠:

“我得去睡了。你自己好自为之,要睡一下还是要走人随你,反正我老人家没话可说了。”

他挥挥手,回房去拥抱棉被了。

五点半的光景,外边的天色在灰蓝之间蒙蒙渐亮。耿雄谦吃力地站起来,走出书房;原本想往楼下走去,直接回赌场,但身子却彷佛有它自己的意识,硬是走向妻子房门口。

悄然无声地走到她床前,他坐在地毯上,握着她搁在薄被外的小手,不料这样的轻柔仍是惊醒了浅眠的她。

叶蔚湘眨着迷蒙的眼,还没看清床前的人,意识却早已知晓那是她思念的丈夫呀!

“雄谦……”她柔声叫着,嗓音中困意犹浓。

“别起来,闭上眼继续睡。”他庆幸她没有点灯入睡的习惯,看不到他满头青紫与纱布。

“你要走了吗?”她眼中浮着泪意。

他怎能在她这种面孔下走开?!伸手揉着她发,忍不住躺在她身边,将她背搂靠在自己怀中,既可密实地抱紧她,又不会让她瞧见自己满脸的伤。

“我陪你睡,你别再张开眼。”

“孩子在踢,所以才醒来。”

她将他双手贴平放在自己圆滚滚的肚子上,一同感受孩子的活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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