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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難言 第32頁

作者︰謝璃

鮑司能開的會全不能遺漏,听員工報告工作績效絕對比內心獨白有意思,夜宿公司的私人休息室也不足為奇,總之,方菲的這趟單飛旅行將會是他首肯的最後一次,當他暗自下定決心後,開會的心情立刻變得輕快多了。

「下一位,李副理。」他以下巴指示斜對角的新上任部屬,凝神靜听。

「景先生,請等一下。」特助拿著他的專線手機湊近他的耳。「有一位方宇先生要找您,說有急事,接不接?」

「方宇?」他心一跳,不加思索接過手機。「我景懷君,找我有事?」方宇從不曾撥過這個號碼,正確地說,方宇未曾直接和他連系過。

「姊夫,」方宇年輕陌生的嗓音在彼端出現。「對不起,打擾了你,我只是想詢問一下,姊姊什麼時候才會過來找我?我等了她好幾天了,搬家的東西都打包好了,她是不是改了班機了?」

「你在開什麼玩笑?」他厲斥道,「她走了三個禮拜了!」

「三個禮拜?姊夫才是開玩笑吧?」那一頭笑了兩聲,立即噤聲,遲疑道︰「是真的嗎?可是我到現在沒見到她的人,寄了mail給她也不回,手機電話也不通,怎麼回事啊?」

他霍地站立起,臉色轉鐵青,二話不說,截斷通話,筆直走出會議室,留下一室面面相覷的部屬。

他直闖進秘書辦公室,準備進行嚴格的工作檢討,令人驚奇的是,像一早預測到他會找上門算帳,李秘書走出座位,彎腰遞給他一封信。

「辭呈?你在搞什麼鬼?」他幾乎就要口不擇言了。

「對不起,景先生,我實在沒有辦法,但是方小姐她不讓我說——」一陣哽咽,「我想我不太勝任這個工作,您另請高明吧!」

劇烈的懼意和寒氣直逼肺腑,他在脊柱快委頓前模到了沙發椅背,呆若木雞地坐下,指著李秘書緩聲道︰「不要急,我不逼你,你慢慢說,我慢慢听——」

李秘書欲言又止,轉頭拉開抽屜,拿出一張報告交在他手里。

「這是什麼?」他瞪眼。

「方小姐的術後追蹤檢查報告,就是——」說不出那個字眼,方菲留給他的是多麼艱難的工作!

「是什麼?」他無法細讀這些隱含不祥的醫學專業術語。

「她以前的病又復發了。醫師說,機會不是很高,方小姐不想讓您擔心,她說,她會找個地方好好治療靜養,如果一個月後沒和我聯絡,就表示其它醫師也束手無策,到時,再讓我轉告您,不必再等她,她感謝您為方家所做的一切——」

他揉毀手上那張紙,放聲大吼︰「住口、住口!你瘋了是不是?和我說這些沒有大腦的話,她一向都好好的不是嗎——」

不!她並不好,她喉嚨不舒服了很久,她一直在服奇奇怪怪的藥,她的眼圈越來越明顯,她的腰更細、肩骨更明顯,她避免和他深吻,對他的求歡雖不拒絕但意興闌珊,是他有眼無珠,視而不見——

「她去了哪里?」

「我真的不知道。她讓我替她買張到日本的單程機票,她說一定會和我聯絡,可是我真的等不到一個月了。景先生,真對不起,她逼我發誓不說,否則就不吃藥不看醫師,這叫我怎麼辦才好?」

這是為什麼?他滿月復疑惑和震驚,這麼切身的事為何選擇獨自面對?她是怎麼看他這個做丈夫的?她認為他會如何反應?她甚至完全沒有給他機會!

令人難耐的是,這些日子,她都在想些什麼?她怎麼能平靜如此?怎麼能!這就是她所謂的愛嗎?為何他感受到的只有加倍的痛苦?

「把辭呈收回去,去訂機票,快去!」他捧著臉,嗓聲嘶啞得嚇人。

「去哪里的機票啊?」

「馬來西亞。」

他會找到她,千方百計都要帶她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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檳城陽光熾盛,在外頭走動一下便感到黏膩,眼前的男人前額卻一滴汗都沒有,渾身散發著逼人的寒意。

方雁青優雅地落坐,望向餐廳對面的椰林和花園,細聲細氣說話︰「這麼急著找我,是因為方菲嗎?」

逼視良久,他暗沉的臉松動了—點。「是。」

方雁青調回目光,神情溫婉。「你和恆毅一點都不一樣。」

他怒目而視,隱忍道︰「我不想談他。」

她垂首看著縴縴指尖一會,輕笑,「你想談方菲嗎?我不知你想談什麼,方菲做什麼都是為了你,她遠道而來就是想給你一個安心的理由,你不該因此而責怪她——」

「我說了我不想談這些。告訴我方菲在哪里?」

她一臉錯愕和困惑。「你是來要人的?方菲一個多月前就回去了不是嗎?」

他重拍一下桌面,怒不可遏。「這事非同小可,你別和她同聲同氣,她生了病,我得帶她回去,不能錯過治療時機,快說她在哪里!」

她吃驚得合不攏嘴,呆怔了許久,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握著水杯的手抖抖簌簌。「不……不會吧?完全看不出來啊!不會的……」低低飲泣起來。

「她沒來找你?」又一個意外!

她搖搖頭,泣不成聲。「我不可能收留她的,範先生會怎麼想?」

「你發誓?」他咆哮,顧不得禮數。

她還是搖頭。「你既不相信誓言,又何必讓我發誓?你沒能看好她,憑什麼跟我要人?她是你的責任,不是我的,她這一生——」話狠狠哽住。

強大的挫敗再次席卷他微弱的信心,他在瞬間下了離開的決定,多待一秒都嫌久。

他步伐不穩地快速走向出口,按住門把,想起了方菲未能開口說出來的事,停了幾秒,又緩緩走回來,面對她,姿態溫和許多,平靜地啟口︰「我想知道,當年您和我父親是怎麼回事。」

她抬起濡濕的眼,幽長地嘆息,「方菲什麼都沒說?這又是為什麼?」

「是我不對。」他坦誠。

她低頭良久,再望向花園,語氣含著淒怨,「懷君,很多事是無法清楚論出對錯的。當年我父親要我嫁給別人,不是因為看不起恆毅,而是方家的財務出了問題,那是難以想象的龐大數字,我曾經努力爭取餅,說服恆毅和我一起遠走,到最後關頭,他退怯了,沒有赴約,他始終放不下他的母親和手足,景家全都指望他,我還能說什麼?我走入了那段有目的的婚姻,方家家業保住了,我的人生也終結了;我因為前夫的放蕩而染了病,一生再也不能懷上孩子,因為不堪暴力相向而身心俱碎。多年後恆毅再找上我,我如何再面對過去、面對他?我再也回不到過去了。拒絕他,是希望他重新開始,再尋良緣,有正常的家庭、有可愛的孩子,這些我都不能給他。範先生是再娶,有子有女,不在乎我的缺憾,我渴求的是平靜的下半生,恆毅的愛,早已不敢奢望。有些事,錯過了,就再也不能從頭選擇了,我感謝他為方菲姊弟所做的一切。懷君,我們付出了很大的代價,為的都是別人,你和方菲不同,無論她的病能不能痊愈,請好好待她,請你……」她捂住口,拿起皮包就要離開。

「對不起!」他按住她的手。「對不起,雁青阿姨。」

了解的善意在對望的淚光里交會,他站起身,擁住了牽系他和方菲命運的女人。

第十章

秋天了,園景又是一番不同風貌,隨季節而展辦的艷黃花朵在涼風里交錯搖曳。他仔細俯看花的紋理和枝葉,叫不出它的正確名字,本想一笑置之,想起了那雙從沒在心頭抹滅的眼楮,他向前走了幾步,對前方彎腰忙著裁花的男人問道︰「這花的名字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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