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緣來此時 第18頁

作者︰謝璃

兩人各盤據花房一端,無聲地動作,偷偷回望他,他正在修剪薔薇的多余花苞,背影專注,似乎無意交談。

這樣下去不是好事,她不能一直做啞巴,否則就前功盡棄了。

伴下澆水瓶,一路挨挨蹭蹭到他身旁,張嘴張了半天開不了口,他發現了異樣,放下剪子笑道︰「做完了?有事要說?」

他居然在笑,沒有生氣,口氣一樣溫柔,但是──這個男人對旁人生氣過嗎?她根本搞不懂他是忍耐的好手還是脾氣太好,被騙吃了一頓可怕的午餐不該生氣表態嗎?

「你──不怪薄荷了?」她陪小心問。「我事先真的不知道,害你遭殃了。」

他傾著頭思忖。「我可以理解,沒什麼好責怪的。」他的頭發部分濡濕,更為服貼,前額是潤澤後的光潔,前襟有一小塊濕印︰「妳也不必自責,我不會放在心上的。」

「那──你不會討厭薄荷吧?」這才是重點,薄荷值得這種溫柔的男人傾心相待,她需要時間和機會讓人了解她的蕙質蘭心,偏偏她最缺的就是時間。

「當然不至于,是仲南的錯,妳的好姊妹值得更好的對待。」

她簡直要熱淚盈眶了,她的重擔就要卸下了,太感恩了!

她擦拭一下眼角,從口袋拿出一樣東西,歡歡喜喜地放在他手心。「為了補償你,可以請你去看這出劇嗎?听說很棒。」

他仔細一看,眉一挑,「杜蘭朵公主?妳喜歡?」

「朋友推薦的,你應該也會很喜歡。」她曾听過他在研究室聆听愛樂電台,幾乎沒轉過別的頻道。

「這麼說,算是妳個人邀請我了?」他瞇起眼。

「也是薄荷的賠罪禮。」

「慢點,」他快搞糊涂了。「可以暫時分開兩位清楚說明一下嗎?這出劇,是妳和我兩個人一道觀看?或是另有其人?」

「唔……」如果攤開來說只有他和薄荷兩人,可能太唐突了,畢竟他們不算熟,他和薄荷都屬于含蓄類型,不該太直接才對,「如果你不介意我看不懂的時候發問,我們就一道去吧!」她直干笑。

「就兩個人?」他揮揮手上的票,三分存疑,他在她眼中實在看不出一點特別的情愫,只有莫名的熱切。

「就兩個人!」到時候換個人也無妨。

「好,一言為定。」他將票折半,收在胸前口袋,瞥了她一眼,拿起剪子完成未竟的工作。

她暗暗一激動,就想飆淚,趕緊用手背抹干。雖然現在作夢太早,但忍不住去想象她老父大加贊賞她的情景,也許龍心大悅後贊助她完成夢想也不一定。

不知為什麼,越想眼淚就直流,越用手抹就越刺激、越熱辣辣睜不開眼,她哀叫一聲,掩住淚水糊了一片的眼楮;他一見不對,丟了剪子,捧起她的臉,撥開她的手,眼皮紅睡得驚人。「怎麼回事?」她可真是意外女王!

「我、我的手沾上了辣椒水,忘了洗手,踫到眼楮,我完了,我快瞎了,救命……」她又跳又嚷。

「別胡說!」他輕叱。「站這別動!」

他走到研究室拿了瓶食鹽水和毛巾,回來撐抱起她坐在工作台上,托著她的頸背後仰,將食鹽水大量沖洗她的雙眼,流淌的液體以毛巾擦干,一再重復到她不喊疼,又回頭取了一片冰涼的降溫片敷在她眼皮上。「休息一會別動!」

她模索到他腰間,緊抓住衣衫。「你千萬別走,我可能看不清楚回家的路──」

「不會的。下次要小心,如果只有妳一人在此怎麼辦?大明沒告訴過妳注意事項嗎?」語氣略有責備。

大明?大概看到這一幕會笑得直不起腰吧。

她委屈地噘起嘴,忍著不流淚。他嘆了口氣,不再出聲。

兩人偎得十分近,幾乎沒有間隙,他不得不俯看她蒙著眼楮的臉,不得不注意到那兩片微噘的唇瓣,輕輕顫著,欲言又止;他甚至清楚地看到她肌膚上的寒毛,和幾點淡淡雀斑,他噙起笑,微覺有趣。

怕驚動她,刻意屏著氣,從未如此名正言順地審視她,一股吸力從她唇瓣上散發。他愈靠愈近,近得聞到了依附在面龐的洗面孔的檸檬香,不這麼做似乎違背了什麼,他的唇終于貼了上去,短短兩秒,倏地分開。她驚疑地按住唇,他的心髒則怦怦作響,勉力鎮定。

「你是不是踫到了我?」她下意識舌忝了舌忝唇,速度太快,像作夢一樣,分辨不出真假,可能是恍了神,卻又不能抹殺那份異樣的溫軟觸感。

「是我的手指,妳的唇上有東西。」他隨口答。

「噢。」雖然不太合理,雖然她記得他十指有許多園藝工作留下的硬痂,產生不了這樣的柔軟,還是中止了想象,畢竟是章志禾啊,毫無意外空間。

「麻煩你的肩膀讓我靠一下,我的脖子好酸。」她長舒一口氣,按住眼上的貼片,額面抵在他的肩窩,輕輕咕噥,「你一定沒見過我這麼笨的女生吧?老是捅樓子!薄荷就不會這樣,她永遠優雅……」

他忍俊不住,「妳不笨,妳只是太常心不在焉。」

于是,他嗅聞到更多屬于她的氣味,夾雜著附近的玫瑰、香草的芬芳,纏繞不休……

第六章

水晶酒店是個中型飯店,今天特別忙碌,大廳擠滿了到本市參加商展,預備下榻數日的外國旅客,各種異國語言交談聲此起彼落,拿著對講機的客服員快步疾走,行李拖曳車絡繹不絕,偶爾阻擋了他的視線,他得挪移一下位置,才可以不受影響觀賞大廳服務櫃台內,左邊算來第二個女服務員的一舉一動。

她原本的濃發在腦後包束成規定的小包頭,俐落的露出整個臉盤,和其他服務員相比,妝化得較淡,使得豐潤的唇特別明顯,白襯衫黑色窄腰套裝是規定制服,裹住姣好的身段。她多半在為住客解說住宿事項,還得不時分神接電話,偶爾低頭苦思填寫各種表單。他量了一下時間,她有一個鐘頭沒喝半口水了,干練的模樣和平日大不相同,彷佛長時間用盡了心思應付各種瑣事,下了班就按下腦袋開關,顯得迷糊又大而化之。

他瞄了眼她身後的時鐘,只剩十五分鐘就要換班了,她是否還記得,今晚有個約定?他算準了她不但會爽約,而且,還會用各種奇特的方法和理由讓他下次再答應赴約,女主角卻永遠不是她;他之前會應允的原因是實在太好奇了,她最終的目的到底是什麼?稍加調查了一下,歌劇的票她一共訂了三張,兩張座位相連,一張在右後方,相連的其中一張票在他手上,她持有的是右後方的位子,還約定在劇院正門口見面,不必接送她,爽約的意圖太明顯,拉攏他和薄荷的意味太濃厚。

如此熱忱主動,為的全不是自己,他不是沒有惱意,但並不想立刻讓她失望。借著某種不得而知的動機,她不斷靠近他,卻看不到他的心思轉化,他是不是該做些什麼清楚表明自己的態度,好杜絕未來層出不窮的無謂約會?

他放下報紙,推開椅子,筆直走往櫃台,停在她前方,以指尖敲敲櫃面,「小姐,該下班了吧?」

她不經意抬頭,見是他,一陣愕然。「你──不是……」回身看了眼現在時刻,立刻提醒他,「快開演了,只剩十五分鐘了,快去啊!」

「是快開演了,我們一道去吧!」他不為所動。

「可是──我還沒下班啊!」她緊張極了,完全沒料到他會來這一招,「你先去吧!我隨後就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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