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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琉璃 第7頁

作者︰嚴沁

「明白。阿美不會有意見的。」他很有把握。

電話里有一陣沉默,不知道她在想什麼。

「為什麼不說話了?」他問。

「知道你要來,真話,我立刻好開心,」她說︰「只是——我知道這不對。」

「不要研究對與錯的問題,」他說︰「做得對,大家卻不開心有什麼用?」

「錯——總是錯。」

「就讓它一直錯下去吧!只要我們快樂。」

可宜忍了一陣,還是說︰

「總有人不快樂。」

「不要再潑冷水,求求你,」他痛苦地說。「我現在只知道要見你,否則我什麼事都不能做。」

「我等你。或者我到機場接你。」她溫順地說。

「我自己到酒店,你們不用接。」他情緒高漲。「明天趕搭最快最早的一班飛機。」

「那麼——後天見。」

「可宜——我這麼渴望見你,你——可曾掛著我?」

「見面才告訴你。」她先收線。

放下電話,他大大地松一口氣,整個人像充足了電,立刻精神奕奕、神采飛揚了。

房門輕響,阿美輕悄地走進來。

「現在可以吃晚飯嗎?」她問。她自然看見了他的改變,可是她不問。只要丈夫對她好,什麼事她都可以不問。

「隨時可以。」他看看表。「我在書房1小時了。」

「我讓弟弟妹妹先吃,」阿美說︰「小孩子吃飯煩,我怕你被打擾。現在他們都已回房了。」

「其實——不必,」他又有內疚,不強烈,一閃即逝。「跟孩子們熱鬧些也好。」

「你剛才說頭昏。」她極體貼。

「沒事了——阿美,」哲人清一清喉嚨。「明天我要出門,大概一星期左右。」

「好。等會兒我替你預備行李。」

「厚一點的衣服,我去美國。」他說。

「知道了。」她還是笑得那麼好。「快去吃飯,菜冷了沒有益處。」

哲人默默到飯廳,獨自坐下。

「你呢?你怎麼不吃?」

「跟孩子一起吃了,」阿美笑。「我陪著你喝碗湯。」

哲人並不欣賞阿美這一套「日本式」的女人作風,然而她從小就是這樣,叫她改也改不了,只好由她。

「阿仔的數學進步沒有?」沒有話說,只好講孩子。

「很好,進步很多,」阿美臉上有了神采。「老師也這麼贊他。而且作文也進步了。」

「這都是你的功勞。」

「我不能像其他女人能干地到外面去闖天下,家里的事我至少要管得好。」

「你一直是最好的主婦。」

然而最好的主婦——怎麼說呢?一個丈夫要求太太的並不只是如此,對嗎?主婦的事工人也能做,但太太——哲人不知該怎麼講。講了阿美會懂嗎?

「可宜呢?好久沒見到她了。」阿美問,極自然。

「她和翡翠去旅行。」

「怪不得。昨天我鹵了她最愛吃的雞鴨腳,打電話去公司卻找不到她。」

「她們去了美國。」哲人故意說的。

他不隱瞞和可宜之間的任何事。

「是該去旅行松弛一下,她不忙了。」阿美全不介意。「幾個節目在她手上。」

「我在紐約會踫到她們。」他又說。

「帶她好好的玩幾天,」阿美誠心誠意。「回來之後,怕又有大堆工作等著她。」

哲人只好自動停下來。無論怎麼對阿美講,她都是這模樣,她明知他和可宜的關系。

「不吃了。」突然間他就不高興了。他簡直可以說痛恨阿美這種態度。

「吃這麼少?不對口味?」她關心地望著他。

「我——」他霍然起立。「我出去一趟,不必給我等門。」

他就這麼又沖出了家。

阿美那麼好,完全沒有一絲錯,但是——他說不出,他擔心再面對她,他會窒息而死。

開著車大街小巷地駛著,簡直害怕回家。好在——明天去美國,那才是希望。

哲人到紐約之後,宿玉就搬出酒店,住英之浩姐姐之曼在新澤西的家。她知情識趣,哲人難得有假期,她總不能橫梗在他們之間。

之曼的家她不是第一次來,三年前她就在那兒住餅。房子寧靜、安樂如昔,人的變遷卻是那麼大、那麼大。

她仍然住二樓的客房,是三年前住的那一間。她知道對面那間曾是之浩的臥室,之曼一直保持著那間房子里的一切不變,她極想再看看屋里的一切,可是——就是鼓不起推門的勇氣。

再看一次那一成不變的屋子有什麼用呢?之浩已逝。

「翡翠,」之曼敲敲房門,伸進頭來。」預備好了嗎?我帶你去鎮里逛逛。」

「其實我也不一定要逛街。」宿玉拿起皮包。「能來看看你們已經很好了。」

「我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之曼深深地注視著她,一點點淚光在眼眶中打轉。「翡翠,事情變成這樣,是之浩福薄。」

「這是命,之曼姐。」宿玉搖搖頭,眼眶也紅了。「明天一早我們就去?」

「是。俊明要上班,我開車去,還有之萱和媽媽。」之曼輕嘆。「相當遠,只有我認識路。」

「今天不逛街,休息一下不很好嗎?」

「在美國我每天休息,難得你來。」之曼吸一口氣。「鄰居太太告訴我鎮上的公司正在大減價。」

「麻煩你不好意思。」

「怎麼說這樣的話?」之曼輕責。「我們幾乎就是一家人了,你說是不是?」

宿玉把臉側向一邊,她怕自己忍不往流下眼淚。

「大概我也沒這福分。」她低聲說。

之曼拍拍她,兩人並肩下樓,走出大門。

「這個地方沒什麼大改變,」坐在車上的之曼說︰「5年10年之後再來大概還是這樣。」

「香港不同,再回去你會不認得路。」宿玉說。

「有點不敢回去。生活節奏太急促,人太多、太擠,我會害怕。」

「不過美國太靜了。」宿玉搖頭。「我也會害怕。」

「人生活在習慣中。」之曼笑。「什麼事一習慣下來就是好的。」

「然後就成了一潭攪也攪不動的死水。」

之曼看她一眼,又惋惜又難過。

「翡翠,你要給自己機會,不要太死心眼兒。」

「但是我——奪去了之浩的機會。」宿玉的聲音硬住。

「公平些,不能這麼說,」之曼正色說︰「之浩的事——他自己要負大半責任,作為他的姐姐,我也不偏幫他。你對他已經夠好了。」

「對他好沒有用,是我一手把他推向死路。」

「誰說的?」之曼冷硬地說︰「人不尋死,沒有人可以推他向死路。你不能怪自己。」

「我想不怪自己,但明明是我——」

「不許再講。」之曼不客氣地打斷她的話。「之浩己去了兩年,是是非非提也無渭。」

宿玉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就此沉默。

之曼把車開得飛快,直沖進停車場。

「對不起,」她急速剎車。「剛才我太激動,我的態度不對,你原諒我。」

宿玉搖頭微笑,用力握一握她的手。

「我明白,之曼姐。」

那是新澤西最大、最好的一個購物中心,紐約最大的幾間百貨公司在這兒都有分店,別說女人,就是男人走進去,也會被那琳瑯滿目的漂亮貨色所惑。但是,兩家公司逛完了出來,在玻璃櫥窗中卻反映出兩張失神又情緒低落的臉。

之曼望宿玉,宿玉又望之曼,忍不住搖頭苦笑。

「回去吧!」之曼說︰「不要在這兒浪費精神。」

「回去我幫你弄晚餐。」宿玉也說。

回程的車上,兩個女人還是那麼沉默,說不出的悶。

☆☆☆

「他們說——韋天白在追你。」之曼忽然說道。

「我們已是20年的鄰居。」宿玉笑。

「他條件很不錯,當年和他同學時,班上不少女孩子喜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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