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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岸 第22頁

作者︰嚴沁

「我家里有干的牛仔褲可換。」他說。徑自走上去。

思曼想一想,心跳的速度加快十倍。怎樣的巧遇?她慢慢跟在他後面。

他走的是不經她來路的另一條快捷方式,一會兒,她已坐在他的客廳中,玻璃窗邊可以望見下面沙灘上的同事們。

「你與他們一起?」他扔過來一條牛仔褲。

「公司同事,比較年輕的一群。」她回答。接過牛仔褲,走進他指著的浴室。

再出來時,她已穿上他的牛仔褲,居然相當合身。

很奇怪,再見到他時,她並不太覺意外,只有那一剎那震動,仿佛一切——理所當然似的。

「你怎會加入他們?」他望著窗外。

「是有些格格不入,可是我希望嘗試一下與不同的人接觸。」她說︰「我不想一成不變。」

「我卻嘗試走出人群。」他笑得特別。「你是此地唯一的客人。」

「人怎能走出人群獨居?」

「我現在不是很好嗎?」他說︰「半年來,我只跟自己說話,日子也很平靜。」

「你是特別的人,你做的事別人不會懂。」她望著他,胡子後面的臉孔到底是怎樣的呢?

他迎著她的視線,沉默好一陣子。

「我以為——你會懂。」他說。

「你高估了我,我真的不懂,」她微微一笑。「我只是一個普通人。」

「你要這ど說我也沒辦法。」他搖搖頭。

「思奕——很掛念你。」她說。

「我知道他很好,工作努力,有幾個非常成功的廣告設計。」他說︰「可能會升職。」

「知道他的一切為什ど不肯見他?」

「我說過,我在自我放逐。」他搖搖頭。

「若真是如此,美國不是更好?」她不客氣的。

「沒有理由,不必懷疑,」他說︰「我想回來就回來了!」

「我沒有懷疑過,甚至沒想過會遇到你,」她說︰「事實上,大家都以為這一輩子都不可能再見到你了。」

「可是一輩子——太長的時間。」

「對一個放逐者來說,時間的長短全不是問題。」

他沉默一陣,不知道在想什ど。

「我自然有我的缺點。」他說。

「缺點?」她反問。

「我找不到更好的字眼,」他說︰「希望你不介意。」

「我當然不介意——」她說。涌上心中的氣已經散了,何必苦苦逼他呢?沒有用的,否則他當時不會走。

而且這半年來他的改變也明顯。淡漠多了,不再那ど冷、那ど尖,有一抹淡淡出世的味道,還有,閑散、灑月兌了。

「不介意就好,」他微微一笑。他居然能笑。「既是我唯一的客人,我蒸魚請你吃晚餐。」

「我得——去告訴同事一聲。」她矜持。

「找不到你,他們自會回去,」他望著宙外。「他們原不寄望你是他們的一群。」

「我也不屬于任何一群。」

「比以前更挑剔?」他說。

「此話怎說?」她不懂。

「傅先生還是一籌莫展。」

他竟對一切了如指掌,很是奇怪。

「那是我的錯,與傅堯無關。他已做到最好。」她說。

「最好?」他似在自問。「你要求的?」

「我從未要求過任何人、任何事,」她搖頭。「我只走好我的路。」

「你不能離群如我。」他說。

「你判了自己永不歸回?」她問。

「人群里面我總找不到自己,這很可怕,」他說︰「越找不到我就越心慌,我沒辦法。」

「沒有追究原因?」

「追究原因就象挖瘡疤,太痛。」

「那豈不越積越深沉?」她說。

「避世、放逐也不壞。」他說︰「心靈平靜。」

「全世界的人都象你,地球還會轉嗎?」她不同意。

「有一個請求,」他轉開話題。‘這兒只有你一個人知道,只你一人能來。」

「為什ど?」

「我還沒預備好重入塵世的心。」他是認真的。

「沒有理由不答應。我明白自己也只是不速之客。」

她想一想,心情出奇的好。

「有人說見過你,你可知道?」

「見過,沒有當場捉到我,」他真的連語氣和以前都不同了。「這不能算數。」

「避世——你何以為生?」她問。

「西貢適合種大麻。」他說。電視里的新聞。

「你失去以前的嚴肅、認真。」她說。

「離開人群,他們還給我自由。」他笑。「現在去釣魚,否則晚上沒得吃。」

「現在?」她看看窗外,同事們都收隊回去了。

「你願餓肚子?」他望著她。眼中光芒特殊。

莫名其妙的,她就被鼓動了。

思曼沒把遇見子樵的事告訴任何人,她答應過子樵不說——即使子樵不要求,她相信自己也不會說。子樵——該是她心中秘密的樂趣。

真的是樂趣。一想起她居然會在那樣的情形下再見子樵,她就忍不住想笑——開心的笑、愉快的笑。樵憔還是喜歡躺在浮蕩的小船上,只是這次沒有干瞪眼。

她照常上班下班,心情卻出奇的好。

「是不是傅先生說要升你的職?」秘書半開玩笑。

她但笑不語。

「姐,傅堯求婚成功?」思朗問。

她依然只是微笑。

為什ど大家只想到傅堯呢?不過她願意有這樣的擋箭牌,省得再費唇舌。

那天從西貢回家之後,她和子樵就沒有再聯絡。這沒關系,完全不影響她心情,因為她知道他住在那兒,只要她想見他,她就可以去。

而且,最重要的是——她知道他歡迎她。他說過,她是唯—的客人。

「姐,告訴我,這幾天你笑得甜極了,為什ど?」思朗纏著不放。

「你不是說過傅堯求婚嗎?」

「真的?他求婚了?」思朗驚喜。

「我拒絕了。」思曼笑。

「為什ど?你們不是很好?看來也相配啊!」

「可是我從沒想過結婚。尤其沒想過嫁他。」

「既然如此,為什ど還拍拖?」思朗問。

「我不覺得是拍拖,」思曼淡淡的。「他連我的手都沒有踫到我們只是朋友。」

「我不知道你怎ど想,」思朗說︰「男女之間有什ど友情呢?我不相信。」

「不相信是因你沒踫過,我和傅堯真是好友,甚至我可以坦然見他的母親。」

「見過了?」思朗不能置信。

「是。」思曼笑。「想想看,你和思奕都認為傅堯不適合我,我為什ど還要一頭撞過去?」

「但是你的笑容——」

「不要研究我的笑容,沒有任何原因。」

「無風自動?」思朗仰起頭笑。

「替電影寫劇本嗎?」思曼搖頭。「你的功課怎樣?」

「很好。再念一點書令我信心大增,將來我有信心做女強人。」思朗說。

「做了女強人又怎樣?不嫁?不生兒女?你不覺得代價太大了嗎?」思曼問。

「現在流行不結婚,我越想越覺得好,無牽無掛的,很適合我的個性。」思朗說。

「也不談戀愛?」

「不談了。太煩的事,何必呢?」思朗一副心灰意冷狀。「有時間我何不拼命往上爬。」

「很可怕。擠命往上爬,」思曼不同意。「一個人也只不過有一輩子時間,用它來爬,值得嗎?」

「值得,值得之至。至少爬到高處比抓個男人踏實沉穩得多。」

「思朗,什ど時候你開始有這種想法的?」

「也許很久了,只不過最近才有機會冒出來,」思朗裝個鬼臉。「我是個很有野心的女人。」

「你只是嘴巴上說得狠,說得夸張。」思曼說︰「我不信完全沒有男人今你心動。」

「有。全是別人的丈夫,」思朗居然嘆一口氣。「我發覺好男人全是別人的丈夫,真的很悲哀。」

「你身邊沒有一個好男人?」思曼搖頭笑。「只怕我們的思朗心不在此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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