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孿生 第8頁

作者︰亦舒

「他不在乎,旁人很難幫他,以他的聰明才智,只需略略用功,便可以順利升級畢業,學校課程並非為天才所設,普通人即可以做到。」

那天放學,卞律師與紀泰都在家。

書房凌亂一片,有人摔過擺設,紀泰鐵青面孔,顯然發過脾氣。

紀和把地球儀與書本放好,燈罩扶直。

卞琳生氣︰「終于開除了。」她也收到消息。

紀泰把腳擱到桌上,卞律師忽然生氣,把他的腿掃下,「坐好。」

廿余歲的卞律師大聲同年紀相仿的紀泰說︰「你若是我兒子,我打斷你雙腿。」

雙方都年少氣盛。

紀和勸說,「這不是爭辯的時候,事情已經鬧得很嚴重,紀泰,你听卞律師說話。」

「我已經向紀先生辭職,我不要再管你們的事。「

紀和楞住。

這時卞琳的電話響起,她開啟會議裝置,大家都可以听到對方聲音。

那是紀伯欣,「卞琳,什麼一會事?」

「我已詳細向你報告。」

「紀和可在?」

「紀和紀泰都在書房。」

「紀和,我托你看住紀泰,你有無盡力?」

紀和苦笑。

紀泰這樣回答︰「他已做到最好。」

卞琳說︰「我同意。」

紀伯欣厲聲問︰「為何被校方開除?」

紀泰答︰「爸,是我無心向學,自暴自棄。」

「你欠下大筆賭債,你被學校踢走,你告訴我,你打算怎麼辦?」

「欠債還錢,我想搬去夏威夷居住,我喜歡那里的生活。」

紀伯欣問卞琳︰「我多次警告紀泰,你全知道?」

「是,最後一次替他還債,最後一次原諒他,但是,他總是以為有下一次。」

紀泰覺得情況不妙,他臉上變色。

紀伯欣聲音低下去,「紀泰,我對你心灰意冷,學期初以為你態度有所轉機,興高采烈,誰知又是失望,紀泰,你已超過廿一歲,你即管去追求理想生活,誰也不再勉強你。」

紀泰大驚失色。

卞琳問︰「紀先生,是否照計劃進行?」

「是,工作做妥你可以離職。」

「明白。」

紀泰大叫︰「爸,慢者。「

紀和也急急說︰「我有問題。」

「有問題可以對卞律師說。」

紀和提高聲音問︰「我與紀泰是否孿生兄弟?」

紀伯欣一楞,終于緩緩回答︰「你知道了。」

紀泰在旁邊听見他們一問一答,錯愕驚訝,張大嘴巴。

紀和繼續追問︰「我們生父母是誰,可是紀伯健與羅翠珠?」

「你可以問卞律師。」

「不,」紀和大聲說︰「請親口回答,你看著我來長大,你欠我一個答復。」

這個打擊對紀泰象是五雷轟頂,他跌坐在椅子里,不相信雙耳,大叫︰「你們在說什麼,你們是什麼意思?」

紀伯欣終于清晰地說︰「紀和與紀泰與我家並無血緣關系,你們是一對領養兒,分別在兩個紀家長大。」

這次,連紀和都耳畔嗡嗡響。

他們是孤兒!紀和站不穩,摔在地上。

紀伯欣掛斷電話,那邊已沒有聲音。

紀和終于得到他要的答案,他坐在地上默默流淚。

紀泰臉上露出恐懼神色,這個天不怕地不怕快意恩仇嬉皮笑臉的年輕人像是跌進冰窖里。

卞琳卻往傷口上灑鹽,她猙獰地說︰「听清楚了紀泰,我得到指令,從今日開始,紀先生不再與你有經濟上任何瓜葛。」

紀泰茫然看著兄弟,他喃喃說︰「我在做夢,這是一個噩夢?」

卞琳宣布︰「紀先生有詳盡吩咐︰紀和你可以住在這間屋子直至畢業,你是上進青年,紀先生對你學業上承諾不變。」

紀和搖頭,「不,我決定搬出去。」

卞琳拼命向他使眼色,紀和只是看不見,他又說︰「紀泰,我們一起走。」

卞琳氣結。

紀和低聲說︰「卞律師,請把領養文件,我倆真實父母文件,以及其他有關資料交還我們。」

卞琳點頭︰「我會與你聯絡。」

她挽起公事包離開紀宅。

紀泰緩緩過去扶起紀和,兩兄弟坐在同一張沙發里,兩人都捧著頭,不法一言。

終于紀泰沮喪地說︰「世界末日。」

紀和卻說︰「決不,天下無絕人之路。」

紀泰瞪他一眼,「對,你窮慣捱慣,你不怕。」

紀和說︰「家母十分疼惜我,我並未吃什麼苦頭。」

紀泰探口氣,「你比我幸福,我母親自幼不喜歡我,我們十分生疏,我現在明白了。」

「胡說,你是世上最幸運的人,你不知珍惜,終于失去一切。」

紀泰跳起來︰「我還有一雙手。」

紀和不屑,「你這雙手就會作弊。」

「紀和,你客氣點可好?」

「你是我親兄弟,我為什麼要虛偽?」

紀泰沉默半晌才說︰「我一直以為我孑然一人,現在我們倆人(子子)生,倒不愁寂寞。」

「紀泰,你為何逃學?」紀和百思不得其解。

「我與你不同,我天性不近讀書,既然老父放棄我,我決定找一份藍領工作,支持你升學,我來死不了。」

紀和十分意外,「什麼工作?」

「車房所有程序我全了解,通渠,剪草,我都做過,你以為這是老父第一次對我經濟制裁?」

「呵,失敬失敬。」

「我們找給地庫搬出去。」

「紀泰,你不會習慣。」

「我還有什麼選擇?」

「乞求饒恕。」紀和提醒他。

「已經求過十多次,實在是最後又最後一次。」

紀和惱怒,「為什麼不知適可而止?」

紀泰的回答十分淒涼,「我以為我是親生兒。」

那天晚上,他來各自就寢,可是兩人都睡不著,輾轉反側,起來進浴室喝水咳嗽嘆氣,熬了不知多久,天色依然未亮。

紀和喃喃說︰「不管如何,太陽仍然會升起。」

紀泰在另一間房里問自己︰「太陽照舊升起,那市一本小說嗎?」

兩人心意相通,隔著牆壁可以聊天。

紀和又說︰「我思故我在,這是誰說的?」

紀泰在另一邊答︰「十七世紀法人笛卡。」

他們同時倒在床上嗚咽,這也許是這隊雙生兒最痛苦的一夜。

天色仍然灰暗,紀泰到廚房做三文治,在走廊踫到紀和/

兩人凝視對方,忽然一起問︰「誰是兄,誰是弟?」

紀和立刻說︰「我肯定是老大。」

紀泰用力大他肩膀,「我心服口服,大哥。」

「二弟。」紀和哽咽地叫一聲。

他倆緊緊擁抱。

那是一個星期六早上,晨曦透窗而入,佣人與司機開始忙碌。

紀泰不停的吃,力氣與勇氣漸漸回轉,一夜未寢,他卻精神閃爍。

紀和建議︰「我想找一個朋友來上來一下,三人計長,她是街頭戰士,會有好主意。」

「她是什麼人?」

「今敏,記得嗎?」

「她?」紀泰不由得用新鮮角度來看這個女孩。

紀和找到今敏,請她即來一聚。

今敏這樣說︰「我按時收費,從出門那一刻算起。」

紀和惱怒,「你要不要我這個朋友?」

話還未說完,真正的律師來了。

卞琳穿便衣,把厚重公事包轟一聲放在桌子上,取出有關文件,只得薄薄一份。

紀和問︰「只得這麼一點點資料。」

卞琳回答︰「當年領養手續十分簡單。」

文件夾子里只有一份協議書以及一長小小照片。

協議書上有羅翠珠簽名,照片上是兩名一模一樣的幼嬰。

紀泰取餅照片細看,竟分不出誰是誰。

他這樣說︰「當年由羅女士批發引進兩名嬰兒,然後零售一名給近親。」(這紀泰什麼人啊,怎麼這麼說話!又沒欠他什麼)

卞琳瞪他一眼,「羅女士從未想過要拆散你倆,只是他丈夫猝然辭世,她無法維持兩個孩子生活,只得做出這個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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