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孿生 第3頁

作者︰亦舒

紀和突然想起母親,他看著他膚色逐年變黃,失去光澤,通常緊繃著五官做家務,有時還咬緊牙關,生活逼人,尤其欺侮女子。

稍微自私的老媽都會把兒子留在身邊。

不久前以為同學考到獎學金往英國留學,他老媽懇求︰「小弟,可否不去,你此刻往太古工作,月入萬元,你父做了一輩子,不過六千,可否留下幫助家計。」

那不孝的同學還是頭也不回的走了。

畢業後在倫敦生根落地,娶妻生子落籍,再也沒有回過家鄉。

一行年輕人睡了又醒,醒了又睡,四個座位緊緊相連,擠、足十多個小時,十分曖昧,是種奇怪的緣分。

紀和的腿較長,越來越不知往何處放,正在彷徨,飛機降落。

一件不知什麼掉下砸到紀和的頭,噗地一聲,他額角生痛,也無人道歉,擠亂中,他走出飛機艙。

這龐大飛機場輩有五萬九千名員工,比許多小鎮還大,紀和有點失神。正在躊躇,他看到自己名字︰一張紙牌上寫著「紀和」二字。

紀和如釋重負,他連忙走到字牌面前。

司機模樣的中年人看見他,一呆,驚喜地說︰「大官,你回來了,我不知你今日返家。」

他也認錯了人。

可是,他們看到紀泰那樣高興,由此可知,這位兄弟人緣不錯。

紀和笑著指指字牌︰「我是紀和。」

司機連忙意外說︰「是,是。」

他老馬識途,帶人客走出飛機場。

紀和用電話與母親報平安。他站在兩個金發少女後等車,他倆像沒穿外衣,一件胸圍在脖子後打結,一條超短小褲子只得一點點。

紀和不敢逼視。

車子很快駛近。司機對他說︰「我們現在回家,你先休息一會,有什麼事,盡避吩咐。」

紀和連忙說︰「你別客氣。」

司機笑笑,「你與大官一般謙和。」紀和不禁漸漸喜歡紀泰,他是少主,對下人和氣,真正難得。

車子駛上山,居高臨下,可以看的到海,紀和心頭一寬。

海闊天空,他內心對藝雯的歉意不禁淡卻幾分。

車子駛入私家路,司機指向山下一群建築,「那邊便市列德大學,大官有時跑步上學。」

這麼近,多麼方便,叔父待他十分周到。

女佣迎出來取行李。

司機說︰「學生衣著隨便,很少穿整套西裝。」

一句話提醒了鄉下人,紀和心中感激。

小小洋房,布置並不豪華,但是十分舒適,客廳廚房都十分寬大,他倆的寢室在樓上,紀泰擁有很多運動器材,從雪橇到潛水用氧氣筒都有,還有一座練搏擊用的木人椿。

紀和忍不住對著椿柱做幾下自由搏擊。

他轉頭問︰「紀泰不在家?」

「他在夏威夷群島。」司機出去了。

紀和推開他的房們,只見到大玻璃窗外海天一色,走出露台,看到紅泥盆里種著棘杜鵑,艷紅色成千上萬串花朵隨欄桿垂下。這是另外一個世界,他要利用這機會好好見識學習。

回到房間,看到案上放著一壺冰茶,三文治與蛋糕。

他喝了檸檬茶,倒在牛仔布床褥上,忽然覺得極之疲倦,他睡著了。

先是夢見媽媽,他揉者她肩膀,幫她按摩。

媽媽轉身過來,變了藝雯的面孔,他嗅到她的發香。「藝雯,你不再生氣?」

藝雯握著他的手流下淚來。紀和心如刀割。

忽然,她的膚色變化,高鼻大眼,金色長發,她不是藝雯,她是一個高加索女郎。

紀和驚醒,天色已暗。

女佣問︰「可要吃晚餐,吃魚還是牛肉?」

他隨口答牛肉。

沒想到墨西哥女佣好廚藝,一塊T骨牛排做的香滑可口。

他淋浴後再試圖聯絡藝雯,她的電話電郵全部不通,看樣子已經換了號碼。

如此麻煩就是為著避他。

他再打到她公司去,接線生答︰「藝雯已經辭職。」不知真假。

紀和只得寫信。

如果信件打回頭,那時再說吧。

假使藝雯也可以一起來就好了,可是,他的父親並不是紀伯欣。

他這樣寫︰「這里房屋街道比例都大的多,怪不得大塊頭也多,動輒兩百多三百磅……空氣很好…」已覺辭窮,「很想念你,希望你也在這里。」

紀和頹然。

他托著頭正在煩惱,忽然有人偷偷掩金他的房間。

他剛鄉回頭,已有人用雙手蒙著他雙目。

「猜猜我是誰」

美女,毫無疑問,雙手柔軟輕悄,聲音嗲糯,說的是英語,鼻端傳來一股梔子花香。

「紀泰,你連我都不記得了。」她把面頰貼上他。

紀和輕輕回答︰「我不是紀泰,我是他堂弟紀和,在此做客。」

女郎放下雙手,瞪到他眼楮里去。

她比藝雯年輕,也許歲數相若,可是人家不用為生活掙扎,看上去稚女敕得多。

她仔細打量紀和,研究許久,才點點頭,「太像了,你不說我真看不出來。」

罷才她臉頰貼上來的香膩滑感覺猶在,紀和有點不好意思︰住在紀泰的家倒也罷了,不可對他女友無禮。

「我叫桑子,是你們鄰居。」

「你好。」

她終于說︰「紀泰外向,你內向。」

紀和但笑不語。

桑子略為失望,「我以為以為紀泰自貓兒島回來了,他去了整個暑假三個月」

恍如隔世。

桑子臉圓大眼,打扮有趣,穿的是五十年代大蓬裙。

她挑喜歡的式樣來穿,而不是盲目的追求牌子。

紀和不由得問︰「他去那里干什麼?」

「徒手閉氣潛游。」

紀和沖口而出︰「那多危險。」

桑子微笑看著他,「你第一次出遠門?」

紀和點點頭,又露出洋相了。

桑子躺到他床上,看著天花板,「我去年才來,一個人,不知為何,總是覺得冷,九月一到,就忙不迭穿上大衣,衣襟拉緊緊,坐課室也不月兌下,心底總是有股冷意。」

紀和先入為主,以為輕佻的少女沒有靈魂思想,可是桑子娓娓道出離鄉別井之苦,又如此淒婉。

「後來習慣了,可是大衣始終月兌不下,紀泰呢,你別看他藝高人膽大,他睡覺一直用電毯子,恐怕也是這個原因。」

這是女佣送來一疊衣物進來,同桑子招呼︰「桑小姐喝些什麼?」

「冰凍當地啤酒。」

女佣笑者出去。

紀和輕輕說︰「真正不習慣,可以回家。」

「春假回去,呵,感覺怪異︰大廈林立象支支石碑,高入雲霄,整排數千個一格格白鴿籠單位,道路狹窄,人車爭路,空氣悶,環境嘈雜。

紀和又點點頭。

「無奈,只得回來繼續學業,在同學中挑選朋友︰黃皮白心的土生兒阿曼達,染橘黃頭發的祖兒陳…….」

「紀泰不錯呀。」

「紀泰有很多女朋友,你呢?」

「我的女友住在老家。」

「她可否問︰你可要我等?」

女佣送啤酒進來,又退下去。

紀和忽然問︰「你們女孩子怎麼想法,你會不會等一個人四年?」

桑子據實回答︰「如果沒有遇見更好的,就等下去,如果有,誰耐煩等。」

紀和吃驚,原來這樣簡單。

桑子拍手笑︰「你看你像听見青天霹靂。」

這時女佣在房門外說︰「紀先生打電話來找紀和。」

紀和連忙接過電話講了幾句,再回房去,桑子已經離去。

女佣指一指隔壁一幢小洋房,「桑小姐就住那里。」

園子里有一小小碧藍色腰子型游泳池,卻沒有泳客,環境幽靜宜人,住邊這里回去真會不適應。

女佣又輕輕補一句︰「紀泰待桑小姐,像小妹妹般。」

他們都對紀泰好,一句解釋便叫他放下心來。

那天下午,紀和帶著地圖外出。

司機說︰「我載你走幾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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