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恨煞 第13頁

作者︰亦舒

她動用的,當然是部分保險金。

岸款時,她看到一個熟人。

埃在詫異,「又是你。」

又是劉少波,這人十分無奈,尷尬地說︰「真巧。」

「你為什麼老是跟著我?」

「我並非故意,都會地窄,時時踫頭。」

埃在狠狠瞪他一眼。

那年輕人微笑說︰「王小姐,你氣色好多了。」

埃在去不理會他。

不知怎的,她已不再驚惶。

那天,福在在辦公室留到八點,工作漸漸上手。

可怕夢境

會計部預支一個月薪酬給她,福在看看數目,同她離職時月薪相近,覺得公道,她的職位是助理秘書。

啊恍若隔世。

她再找月枚,仍然沒有人應。

周子文忙進忙出,沒有下班的意思。

收工後福在回到小鮑寓,開了門,躺下,松口氣。

鄰居有人搓牌、唱歌、吵架、雞犬相聞,呵不知誰家嬰兒大聲哭泣,真可愛呢。

埃在漸漸入夢。

忽然看見穿著華服的月枚朝她走來。

月枚說︰「你走了也不與我說一聲。」

埃在陪笑︰「我已知會你多次。」

月枚過來握住老朋友的手,「你還欠我人情債呢。」

「有機會我一定報答你。」

「福在,你看我。」

忽然之間,月枚張大了嘴,口腔汩汩冒出血來。

埃在大驚,退後一步。

月枚哭泣,「福在,幫我。」

這時,門鈴大響,福在驚醒。

原來是家具店一早送貨上門。

埃在發呆,多麼可怕的夢境。

埃在無暇整理家具,梳洗出門。

她到大學去找桑原。

教務處人員告訴她︰「桑原君今日沒有課。」

埃在問︰「昨日呢?」

「他一連三日休息,請問你有什麼事?可以留言。」

埃在遲疑一下,到他宿舍區。

她在門前敲了兩下。

一個清潔女工探出頭來,「找桑原先生?」

埃在點點頭。

「你是他的學生吧,都愛來找他呢,他不在家,也許是出門去了。」

「是否與一個漂亮女子同行?」

女工笑笑,「我沒看見,桑原先生的女友都長的美貌。」

門外堆著兩份《朝日新聞》,看一看日期,是今日與昨日,他起碼有兩天不在家。

埃在還想查究,手提電話響,同事催她上班。

現在她是一個有工作的人了,有職責在身。

埃在匆匆趕往公司。

桑原與月枚去了何處?

第十三章

她問秘書︰「周先生回來沒有?」

「這兩天晚上他都睡公司里。」

是嗎?福在看見他已經坐在辦公桌前邊。

「你沒回家?」

周子文抬起頭來,見是福在,吁出一口氣,「我還有家嗎?」

「既然對大屋沒有留戀,不如送給月玫。」

「你處處幫她說話。」

埃在陪笑。

「下午我出門去日本看新型機器,你可要隨我同行?」

「我不方便,你與小必去吧,他日文流利。」

「請他準備護照,還有,派人到醫院探訪錦繡,她今晨五時生了一對孿生女兒。」

「呵。」

「賀禮豐富一點。」

這里才是周子文真正的家。

他問福在︰「新家還舒適嗎?」

「很好,謝謝。」

「你找資料,替我做一個南美牛肉近十年出口走向報告。」

「是。」

「同加拿大代辦談一談,打听美國對他們牛肉進口幾時解禁。」

這可又有得福在忙了。

周子文說︰「手頭上資料不齊,談起生意來,口澀,叫對方看低。」

埃在都記下來,她需要廣泛學習這一行生意細節,從南美洲畜牧業對自然生態的影響,至各種動物瘟疫病癥,都最好有一定認識。

她定下神來,準備報告。

下午,司機拎來簡單行李交給周子文。

埃在問︰「太太回家沒有?」

司機搖頭。

「你上次看見她是什麼時候?」

「星期一晚上。」

「你送周先生去飛機場後,載我回去看看。」

周子文同下屬話別︰「三天即返,有事找福在商量。」

他走了。

傍晚,福在回周宅查探。

女佣開門,一見是她便說︰「先生與太太已經好幾天沒回來。」

埃在請司機陪她打開月玫房間。

只見衣物首飾全攤在床上,根本不像有遠行的樣子。

埃在當著司機的面打開抽屜,看到月玫的護照放在當眼之處。

她心里有種不安的感覺。

月玫去了何處?

司機問︰「可是太太發生什麼事?」

埃在沉吟,「可能在朋友家,她有些什麼知己?」

「太太沒有朋友。」

「那麼,她去什麼地方打牌?」

「俱樂部。」

「她平時與什麼人來往?」

「就得王小姐你一人。」

埃在呆呆坐下。

原來生活華麗的月玫與她一般寂寥。

女佣斟一杯熱茶給她。

埃在喝一口茶,離開周宅。

李月玫肯定仍在本市,福在也知道她與桑原在一起。

兩個成年人不願意回家,旁人可以做的非常少。

下班回家,福在做了一個泡面吃了兩箸,再也吃不下去,放在桌子上。

她與表姐談了幾句。

表姐說︰「等你過來團聚呢,前些時候不是說來嗎?怎麼只聞樓梯響。」

「我找到工作了。」

「你放心,我這邊永遠歡迎你。」

「你的關懷真是強心針。」

「你一個人住在那麼復雜環境里,要十二分小心。」

「明白。」

「福在,你這次挑選男朋友時要睜大雙眼啊。」

埃在苦笑,「我哪里有伴,男人瞎了眼也不會看上無財無勢的寡婦。」

表姐嘆口氣。

「有時間與我多聊幾句。」

埃在掛上電話。

她靠在床上讀報,不自覺睡著。

這次,她看見自己到處找月玫。

像小孩子捉迷藏似,「月玫,月玫」,先在樹叢中找,不見,再逐間房間找,打開一扇窗門,找來找去找不到,福在流下淚來。

半夜醒來,听見鄰居男女吵架。

——「你狼心狗肺為什麼不去死?」

「你早死了省米飯好得多。」

他倆的孩子受了驚大哭起來。

是一對男女恨得互相詛咒,最好同歸于盡。

埃在躺在枕頭上沉思。

當初是什麼叫她與邵南走在一起?福在以為從此可以克勤克儉,盡她的本分,便可以擁有一個美滿家庭。

她的願望幾乎實現,可是對方經不起考驗,他不能共患難。

清晨,鄰居怨偶終于累了,漸漸沉靜。

埃在更衣出門。

往日,月玫水印瀉地地那樣糾纏她,今日為什麼失蹤。

走過附近街市,福在忽然聞到強烈血腥氣,她心一驚,轉過頭去,原來肉莊正把整只死豬抬下貨車,重重摔倒地上。

埃在連忙叫部車子速速離去。

她並沒有掩上鼻子,直至她有能力搬到更高貴的地段居住,厭棄這里的街市,于事無補。

到了公司,喝過助手斟上的黑咖啡,福在按下忐忑的心,專注工作。

中午,助手喚她︰「周先生找王小姐。」

埃在連忙听電話,「有什麼事嗎?」

「有點想念你們。」

埃在微笑,「公司就是你的家。」

「我想通了,月玫要大屋,就給她大屋。」

埃在一怔,繼而欣喜。

「再纏下去,只有輸得更多,速速分手,各奔前程,我已通知律師與她聯絡,這件事很快可以解決。」

埃在一直點頭。

「我知道你替我慶幸。」

「的確是。」

「回來詳談。」

他掛上電話,福在還握著听筒替他高興。

抬起頭,她看到接待員匆匆自大堂進來,身後跟著制服人員,看真確了,是兩名軍裝警察。

埃在立刻站起來,什麼事?

秘書出去說話,片刻進來找福在,「王小姐,警方找周先生。」

埃在只得挺身而出。

「周子文在東京。」

一個女警說︰「請即召他回來,他的妻子李月玫及一名男子,今晨被發現倒斃室內。」

整個辦公室在該剎那變得肅靜,掉一根針也听得見,一切都停頓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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