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葡萄成熟的時候 第27頁

作者︰亦舒

這時室內空氣開始混濁,煙酒氣味四處蔓延。

「我們走吧。」

小山點點頭。她取餅外套,想與洪大偉道別。

一眼看見他被一大群女生圍著,興高采烈,正在吹牛,小山笑了。還是別去打擾他吧。她挽著松遠的手離去。

門外空氣清新冷冽,小山把大衣領子翻起來。

她細細打量松遠,忽然她說︰「老二,你可有听說,我與你,不再是兄妹了。」

松遠輕輕答︰「嗯,我倆現在,變得一點關系也沒有。」

小山接上去︰「我們像陌路人一樣。」

忽然之間,她覺得如釋重負,不顧一切,緊緊抱住余松遠。

松遠輕輕說︰「喂,喂。」他把下巴埋在她頭發里,忽然落下淚來。

那多事的一年終于過去。

新年新景象。

小山抽空去探訪松開一家。

哀綠綺思月復大便便,精神卻比從前振作爽磊,人反而結實了。

約伯還是那麼可愛,笑嘻嘻,「一座小山又來看我們,我想念你。」小山把帶來的益智拼圖玩具送給他。

「約伯,我們暫時不玩電子游戲,在這方面我們不妨稍微過時。」

松開愉快地說︰「小妹,過來參觀嬰兒房,房子與車子均按月供款,發出薪水花得光光,唉。」

「釀成好酒不就心滿意足。」

「別讓我老板知曉,這酒比不上花瑪酒莊的酒。」

小山哈哈大笑,「感情上花瑪酒莊起碼加十分。」

哀綠綺思過來握著小山的手,「小妹,見到你真好。」

小山說︰「松培有來嗎?」

「松培轉到仙打巴巴拉讀體育,與爸最接近。」

哀綠綺思又問︰「有人見過老二嗎?」

松開說︰「听松培說,他戒酒戒煙,早睡早起,前後判若二人。」

哀綠綺思笑,「哪個女子今日認識他,時機就正確,所以說,緣份與時間有很大關系,他現在是準備好了。」

松開問︰「喂,晚餐準備妥當沒有,你只淨掛著嘮叨。」

哀綠綺思笑,「小山,看到沒有,別急著結婚,女子一嫁人,半文不值。」小山也笑。

約伯過來學著說︰「一文不值。」

小山蹲下問︰「你上學沒有?」

「幼兒班,學一二三四。」

小山感喟︰「我還記得第一天到幼稚園情況︰三歲,一回頭不見了媽媽,哭得死去活來,一晃眼,已是大學生。」

哀綠綺思吁出一口氣,「哪有你說得那麼快,不知道要捱多久。」

輪到松開說︰「听到沒有,與我在一起,是捱日子呢。」

華人叫這種言行為打情罵俏,是閨房中一種極大樂趣。

小山微微笑,他倆確實找對了人。

開頭的時候小山也不敢看好︰哀綠綺思還未自喪偶哀傷恢復過來,頹喪、低沉、迷茫,還帶著一個髒小孩,失業兼失意。只有松開孤獨一意堅持愛她。

此刻她把一個家打理得頭頭是道,從早做到晚,少有私人時間,黎明起來,深夜才睡。

這時松開忽然說︰「小山最同情我倆,幫我們最多。」他擁抱小山。

約伯也過來學著抱住大人的腿。

小山謙遜︰「是你們堅貞。」

松開把晚餐擺出來,一盤雞肉餡餅又香又脆。

松開取出花瑪酒莊的冰葡萄酒,讓小山品嘗。

第十二章

冰酒比一般葡萄酒甜,小山一向不喜歡喝糖漿,可是這只酒的香甜如傳說中的瓊漿玉液,沁人心脾,提升了「給你一點甜頭」這句話的層次。

「嘩。」

松開點頭,「要顧客說出這個字來不簡單。」

「這杯酒有使人覺得活著還是不錯的魅力。」

「去年的葡萄異常瑰麗,听外公說,日本人全部訂下,一瓶不漏,且又預定明年所有收成。」

「他們眼光獨到。」

「日本人參觀酒莊時感慨地說︰加國什麼都有︰肥沃土地、浩瀚森林、萬年冰川、又是千湖之國,海產、農業、油礦,甚至鑽礦……他都不願回去了。」

「當心,」小山說︰「上一次,他們也艷羨中國地大物博,大家已知結局。」

「他願出高價購下酒莊。」

小山微微笑,她知道母親不會出讓股份。

「我听說另一位股東郭女士正與他們商洽。」

小山抬起頭,「我永遠是最後一個知道消息的人。」

「你是小孩,何必管那麼多事。」

「嘿。」

「小山,一場山火把他們拉在一起,事後又各散東西,這是城市人的特性。」

小山搖頭,「不是我。」

「小山,你是一顆寶石,我真得設法把你留在余家。」

哀綠綺思問小山︰「你還有什麼計劃?」

「我順路去看余先生。」

松開說︰「我替你約他,還有,乘機把松培也叫到他處見個面。」

小山听了十分高興。忽然之間她像是添了親人,母親這段婚姻又告失敗,可是卻令沈小山有意想不到收獲。

老三在長途車站接小山,她一下車,他便沖上來把她整個人抱起,還把她拋上拋下三次之多。途人都笑著鼓起掌來。

「可愛的小山。」他親吻她面頰。

他駕駛吉普車載她進市區。

「小山,花瑪酒莊又重新上了軌道,到了春季,大家都去參觀,欣賞她欣欣向榮。」

小山點點頭。

「你媽媽留了五個巴仙股份給我外公,又讓他做名譽董事,她長袖善舞,叫大家都高興。」

小山吁出一口氣。

「你不像她。」

這是褒是貶?在都會里,說一個人苯,反而是贊美他,說「他何等聰明」,卻是諷刺他。

「他們兩人卻分開了。」

小山無奈,「成年人用許多時間心血尋尋覓覓,希望被愛,卻又不願愛人。」

「小山,你不同,你願意付出。」

小山低頭微笑,「沒有你說得那麼好。」

下午,她與余先生一起喝咖啡。

他帶著女同事一起出現,那年輕女子主動親熱地貼住他,好比一塊撒隆巴斯樂膏布,雙眼時時傾慕地看著他不放。

小山忍不住笑。老三別轉頭,也咧開嘴。

這次聚會竟有意外之喜。

余先生問︰「允珊好嗎?」

小山答︰「托賴,很好。」

「她是一個能干的女子,我配不上她。」

「你們仍是朋友?」

「現在已經和好,在電話里一談半小時,話題很多,她現在對葡萄酒很有研究,同我說︰現在才知道什麼什麼尚尋芳酒的感覺十分惆悵。」

小山給他補上去︰「醉醺醺尚尋芳酒。」

「對了,是這說法。」

小山笑。

「小山。」他忽然問︰「怎樣才可以把你留在余家?」

「余家永遠是我至親。」

「那我真要感謝允珊給我們這件禮物。」

道別之後,老三說︰「爸這下子是真老了。」

小山卻說︰「男人過了四十歲都會這樣︰傾向紅色跑車,年輕女伴,情緒不穩,寢食不安,很明顯是更年期屆限,中年危機。」

「松培,你學業如何?」

「過得去,最近讀古羅馬建築及土地測量法,你說,這同日常生活有什麼關系。」

「好叫你做一個有文化的人呀。」

「是否會保證我愛情順利事業暢通?」

小山笑,「讀好這幾年書再說吧。」

他送她回公路車站,替她買糖果飲料水果餅干,看著她坐好,車子駛走,他還依依不舍站車站邊。

小山身旁坐著一位老先生,他忍不住版訴小山︰「我年少時,也像你男友般深愛一個女孩子。」

「呵,」小山笑問︰「後來你倆成為佳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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