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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首小姐你早 第12頁

作者︰亦舒

小娟取出一枚小小銀元。

「這是什麼?」啟之愕然。

「偷听器,請師兄在一號選蚌角落放好。」

啟之霍一聲站起來,「小娟,時間晚了,再見。」

余小娟看著他,「林森說你在鳳凰台一號的身份就是一只竊听器。」

啟之根本不想辯駁,「我還有別的事要做。」

余小娟嘆口氣,輕輕離去。

周啟之松口氣,好一個厲害腳色。

他把那只竊听器扔進坐廁沖掉。

幸虧走得快,周啟之背脊已經爬滿汗。

有人敲門。啟之一驚,這又是誰?

那人在門外說︰「我是愛司。」

啟之開門,「愛司,你為什麼不在王小姐身邊?」

「我也有放假空間。路過,想來喝杯茶。」

啟之讓她進屋。

「听說你辭職了。」

「愛司你消息十分靈通。」

「大家都喜歡你,剛才我送王朗權到飛機場,他也說很欣賞你為人。」

「王朗權人才出眾。」

「真不知這兩姊弟的母親喂他們吃過什麼才這樣出色,王朗權此行到陝西去研究瀕危的朱鳥。」

「羨煞旁人。」

「他勸王小姐適可而止。」

「兩人性格大不相同。」

「姊姊主張急攻,弟弟崇尚無為。」

啟之敬上香片茶。

「王小姐希望當面挽留你。」

啟之咳嗽一聲。

「留著你自己同她說吧,你的心意,除卻她之外,人人都知道。」

啟之面紅耳赤,說不出話來。

愛司黯然,剛毅如男孩般的她也輕輕嘆氣。

啟之又咳嗽一聲,「時間晚了。」

「謝謝你的茉莉香片茶。」

原來一向瀟灑的愛司駕機車來,只見她戴上頭盔上車走了。

啟之一人在書房看動畫片小飛象,看到登寶夜訪生母一場,忽然落淚,悶悶不樂,上床睡覺。

第二天一早到一號,管家迎出來,「啟之,留不住你。」

啟之汗顏。

「王小姐等你說話呢。」

他走進書房,不見王庭芳。

一扇通向花園的長窗敞開,啟之探頭一望,看見她坐在藤椅上眺望荷花池,他從未見過更寂寥的背影。

她在想什麼?

可有懊惱背著這樣一個重擔?

他緩緩走近,「王小姐早。」

她聞聲轉過頭來,「啟之你來了。」

「王小姐找我?」

「听說你要到大學工作。」

「今午面試。」

「那多好,祝你前程似錦。」

「謝謝王小姐。」

佣人斟出冰茶來。

她坐在樹陰旁,忽然說︰「上頭贊我做得好呢,說是大刀闊斧,對癥下藥。」

「十分明確。」

「我是孤兒,喜事恨事都無人傾訴,啟之,听說你也只得兄嫂。」

啟之點點頭,內心惻然。

「世人常說孤兒寡婦,這兩種人最苦。」

「的確是。」啟之黯然。

「今日我一定是累了,說話羅嗦。」

「啟之連忙答︰「沒有,沒有。」

王庭芳忽然微笑,「你們與我說話時一如對著太婆。」

啟之也笑。

「遲些別當我是老佛爺就好。」

這時管家來說︰「王小姐,政務司來了。」

啟之連忙告辭。

王庭芳叫住他︰「啟之,下星期大家一起吃頓飯。」

「是,我與管家約時間。」

他出去時與政務司擦身而過,那個小蚌子中年男子面色灰敗,像斗敗公雞,不知王庭芳又要訓些什麼話。啟之有點同情他。

但凡無能之輩一直升職到某個地步,必定不勝負荷,精神慌亂。

只听得王庭芳輕輕斥責︰「你同記者說些什麼?」

「王小姐,言論自由。」他還想抗議。

「你完全搞錯了,你代表政府,言論要符合身份,你的家是官邸,並非私人寓所,你二十四小時當更,同我一般淒慘,你有什麼自由?」

啟之微笑,怪不得師妹要裝竊听器,該等對白,何等精彩。

下午,他去大學面試,順利獲得聘用。

斑層對他異常客氣,一個系主任泄露口風︰「鄧伯誠先生是我們的校董呢,特別關心圖書館建設。」

啟之苦笑,他又靠了裙帶關系。

鄧伯誠這時卻在夏威夷群島的卡呼拉威島上作客。

這座別墅建在山上,一望無際,蔚藍的太平洋幾乎與露台連接在一起,四季如春的園子里種滿鮮紅棘杜鵑,女敕黃蛋黃花,以及無數梔子茉莉,惹得銀綠色蜂鳥在花叢中飛舞。

世上雖無樂土,這也很接近了。

鄧伯誠說︰「老王,這里像天堂一樣。」

他的老友王灼榮答︰「伯誠,放下自在,你握著權柄不放,當然白了中年頭。」

鄧伯誠嘆口氣。

「再來一杯威士忌加冰。」

秀麗的土著女郎溫柔地斟上醇酒,身上沙龍在燻風中飄拂,貼住蜜色皮膚及美好身段。

鄧伯誠不禁說︰「這種地方醒來,真會懷疑自己已經死去,升級天堂。」

「多謝贊美。」

「上次來你這里,我好比熱鍋上的螞蟻,這次來,已經煮熟了。」

「伯誠,恭喜你,你的計劃已經奏效。」

「啊?」

「我同你最喜歡的一本書叫孫子兵法,大學里在圖書館借到中英文版本天天讀。」

鄧伯誠愁眉百結中也笑出來,「是,當時已知是寶書可以活學活用,像敵退我進,以及敵進我退,就是練探戈舞口訣。」

兩個中年人大笑起來。

「現在連美國國防部長都在電視上大談孫子兵法。」

「伯誠,此刻你的敵人是誰?」

「五百萬融島居民。」

「人多勢眾,恃著言論自由,逢政策必反。」

鄧伯誠漸漸想起來,「灼榮,那斗馬的故事?」

「是,兩個貴族賽馬,各有上中下三匹駿馬,甲那三匹馬比乙的三匹馬水準略高,怎樣斗呢?乙一定輸梗。」

「這時,孫子上場了。」

「對,孫子說,以上馬對上馬,中對中,下對下,一定輸。」

「于是,拿乙的下馬去斗甲的上馬,輸一場,以乙的上馬對甲的中馬,贏一場,又以乙的中馬對甲的下馬,再下一城,三盤兩勝,乙的三匹馬實力均不如甲,可是他贏了這場賽事。」

「當乙拿下馬出來斗甲的上馬時,旁觀者嘩然。」

「灼榮,王庭芳是那匹下馬?」

王灼榮連忙更正,「我不會那樣說,但是她的確缺少經驗,因此勇氣十足︰雖千萬人,吾往矣。」

「因此市民對她的鐵腕政策無可奈何。」

「外國人都贊她做得好,對癥下藥,再簡單沒有,但是以往的長官就是要做濫好人,不敢灌藥。」

鄧伯誠喃喃說︰「這藥頂可怕。」

「良藥苦口,忠言逆耳。」

「她任滿後一人一票,我們再推一匹上馬出來。」

「你終于明白了,伯誠。」

鄧伯誠忽然問︰「屆時庭芳怎麼樣?」

王灼榮笑笑,「女孩子葉落歸根,也是結婚生子的時候了,王家長輩伸著脖子等第三代不知已有多久。」

「那樣勇敢的女子少有。」

「是,我為庭芳驕傲。」

這時,鄧伯誠忽然听得鶯聲嚦嚦,「原來是鄧先生來了,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悅乎。」

鄧伯誠笑逐顏開,知道美妙的聲音屬于好友的紅顏知己關明媚。真好,桃花依舊笑春風。

他轉過頭來,只見那出色的年輕女子身披沙龍,神情說不出柔媚,靠在王灼榮身後,手搭在他肩上。

「鄧先生,你來得真好,替我主持公道。」

鄧伯誠身不由主地說︰「請講。」

她十分委屈地說︰「王先生不願同我結婚。你說我該怎麼辦。」

「這,太過分了。」

女郎大喜,推一推王灼榮肩膀,「听見沒有。」

王灼榮握著她玉手,嘆氣說︰「結婚才害了你,你我年紀相差三十年,你很想盛年做寡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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