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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可以下載嗎 第21頁

作者︰亦舒

新菊說︰「我真想回到學校去。」

「我幫你交學費。」

新菊搖頭,「你真孩子氣,你的生活費來自家庭,他們不會答應。」

「我叫尤律師幫你申請助學金,他知道許多途徑,由他出面,無往不利。」

「律師才不會無故出時間出力氣做任何事,他們收取昂貴費用。」

愛湄搔頭,「唏,我沒想到。」

「無論如何謝謝你。」

「你累嗎?」

新菊答︰「累到極點,但是睡不著。」

「生辰快樂。」

「你也是。」

兩個少女,背對背,靠在一起,忽然,兩人都覺得有點溫暖,漸漸盹著。

陳督察在外邊當值,她與同事忙著做文書工作。

她把兩個少女的記錄打入電腦,嗯地一聲,「她們兩人同年同月同日生。」

同事一怔,「這麼巧合?」

「一個住在南灣獨立洋房,一個住虎岩角舊式徙置區。」

「即是說一貧一富。」

「環境相差如雲泥別。」

「怎麼會同時抓進來?富有家庭應當妥善照顧孩子呀。」

「律師已經來過,說當事人時時醉酒鬧事,功課一落千丈,父母不在身邊,但擁有大量零用錢,造就這種新一代。」

「啊,社會的錯,那窮女孩更加有托辭了。」

陳督察唏噓,「我小時侯住木屋區,沒有自來水,大清早與放了學就得擔水喝,母親是人家幫佣,誰會幫我們做功課?那時也有壞人,可是我與兩個弟弟眼觀鼻鼻觀心,派報紙、做膠花、剪線頭賺家用,就這樣長大成人,既不怪社會也不怪娘親。」

「忽然到了這一個世紀,巧立名堂,甚麼兒童心理、親子活動……溫室里栽培多少怪胎。」

「偷竊若是為家貧——」

「違法不可以有任何借口。」

「我還以為世上甚麼事都與金錢有關。」

「不,其實世上任何事都與金錢無關。」

「咦,天亮了。」

陳督察抬頭一看,果然,天已魚肚白。

她轉頭看電視監視器,只見那兩個少女依偎在一起,平靜地睡著。

「可憐。」

陳督察嘆口氣,「誰說不是,」她收拾一下,「我下班了,子女還等著我做早餐呢。」

「十八孝好母親。」

她離開了派出所。

兩個少女在拘留室醒來。

剎時間回到現實世界,不禁相視苦笑。

兩個人都面腫腫,手腳酸麻,這一夜不好過。

劉愛湄走到鐵閘邊大聲叫︰「口渴,給水喝,渴死人了。」

有人送飲料進來。

「我的律師來了沒有?」

堡作人員不去理睬她。

愛湄把水遞給新菊。

新菊喝了一口。

這時,拘留所大門打開,尤律師走進來。

愛湄歡呼。

在晨曦下看去,她的化妝已經全部擦到裙子上,紗裙經過一夜折騰,多處撕破,她像個落難公主,冠冕權杖不知落在甚麼地方。

尤律師自快餐店買來熱騰騰早餐。

「兩位請用。」

新菊想︰天大事容後處理,吃飽了再算。

兩人狼吞虎咽地吃個飽,食物雖然粗糙,可是勝在新鮮。

只听見愛湄問︰「我們可以出去了嗎?」

「法庭還沒有人上班呢,要等到九點。」

「記得把我朋友一起接走。」

尤律師說︰「這位是孫小姐?我想與你說幾句話。」

新菊走近。

尤律師目光炯炯,打量了她一會,「你昨夜並不與愛湄在一起。」

新菊不出聲,一顆心沉了下去,世上好心人並不是那麼多。

「但是,我仍然替你辦了保釋。」

新菊淚盈于睫。

「你運氣很好,珠寶店老板了解過事情之後,決定撤消控訴,他沒有損失,所以想給你一個機會,你要珍惜,切莫再犯。」

「你出去之後,打算做些甚麼?」

老實說,新菊也不知道。

愛湄握住新朋友的說。

「孫小姐,我覺得你最好還是回到學校去。」

新菊低頭,「家境不允許,我要照顧母親。」

尤律師說︰「我會與社會福利署聯系,把令堂送到療養院,並且替你申請助學金。」

新菊輕輕說︰「律師先生,你不明白,我連吃飯的錢也沒有,家里連肥皂牙膏都已用光。「

這下子連年輕律師都吃驚︰沒想到一個家竟可以窘到這種地步。

劉愛湄這時咳嗽一聲。

尤律師問︰「你有話說?「

「過來這一邊。「

尤律師與她走到遠一點的角落。

愛湄問︰「我今季的零用還剩下多少?」

「你想怎麼辦?」

「送給孫新菊過難關。」

尤律師輕輕問︰「幾時變得這樣好心,幾時發覺世上除出劉愛湄還有其他的人?」

愛湄沒好氣,「你總不忘諷刺我。」

「愛湄,我看著你長大。」

「查一查,還剩多少,給她送去。」

尤律師立刻取出電子手賬,看了一下,「愛湄,你也太會花錢,本季只剩萬余元。」

「夠買筆紙書本沒有?」

「也足夠付電費水費了。」

「那好,就這麼辦,見一步走一步,下季再算。」

尤律師問︰「你覺得這個新朋友值得幫?」

愛湄笑了,「幫人,有甚麼值得與不值得的,我又不要任何回報。」

尤律師有點感動,「你好象長大了。」

「是嗎,今天開始,我已經十六歲了。」

「法律上仍然是兒童。」

「這樣可怕,仍是兒童?」

「是,你尚未成年。」

愛湄答︰「我覺得自己已經三十歲。」

罷巧三十歲的尤律師不禁說︰「你們總覺得三十歲是人類壽命的極限。」他很不服氣。

這時,警察進來,「尤律師,請到這邊簽署文件。」

他打開拘留所鐵閘,把兩名少女放出來。

新菊再世為人,不禁淚流滿面。

尤律師辦妥手續,把一卷鈔票塞到新菊手中。

「我知道你地址,我稍後會來探訪。」

新菊懇求︰「請別向我母親說起這件事。」

「你放心,我完全明白,我送你一程。」

愛湄把她拉上車。

到了徙置區附近,新菊下車。

「謝謝你們。」

愛湄只是說︰「生辰快樂。」

尤律師把車駛走。

「告訴我,愛湄,你又打算怎樣?」

「我?」

「是,你,劉小姐。」

愛湄想一想,「我已沒有零用錢,我想我只好乖乖坐家中勤力讀書,把功課追回來。」

尤律師大喜過望,只是不露出來。

他說︰「生日快樂,愛湄。」

心盲

文督察抵達現場時天陰微雨,同事們已在等她。

那是一幢豪華多層公寓,面積寬大,管理嚴謹,發生了這樣的事,管理員急得團團轉。

到了十四樓,推開門,只見布置雅致考究,家具擺設十分名貴,卻又不覺炫耀,算是一級品味。

文珊一路走進去,助手說︰「在書房。」

淡灰色地毯上躺著事主,面孔朝下,致命傷在左額角,她面孔朝下,像是完全不知道發生什麼事,生命已錯愕地離她而去。

文珊問︰「這是誰?」

「伍翠群女士,三十七歲,已婚,是著名地產商伍維厚的獨生女,一年前領得大筆遺產。」

「她一個人住?」

「不,她與丈夫以及一個十七歲女兒同住。」

「他們在什麼地方?立刻去找。」

「是,督察。」

文珊轉過頭去問管理員︰「你是怎樣發現凶案?」

避理員很沮喪,「對面投訴伍宅的小狽吠了一夜,我今早來敲門,大門沒上鎖,一推就開,我一路揚聲走進來,在書房看見伍小姐躺地上,立刻報警。」

文珊看著這個老實的中年人。

她問︰「伍宅,伍小姐?」

避理員點點頭,「這一向是伍宅,伍老先生與太太去世之後,伍小姐一直住在這里,我們多年叫慣伍小姐,,她也未曾叫我們改口。」

文珊嗯一聲。

「她丈夫姓什麼?」

避理員想一想︰「頭一位姓馮,即是詠怡的父親,這一位姓雷,結婚才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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