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綺惑 第15頁

作者︰亦舒

振川小心翼翼地問︰「柏如瑛的腦波是否特別強烈?」

容醫生不願作答︰「我需要更多證據,可惜她不肯合作。」

振川說︰「如瑛不是怪獸。」

「我並沒有說她是。」

「她怕你把她拆開來逐公分研究。」

「她應當信任我,假如只是世俗上普通的疾病,更應及早治療。」

「我負責與她詳談。」

「她母親祝她如命根,請勸她眷顧這方面。」

「是。」

「振川,我知你也為難,去,勸她入院治療,把生意暫且放下。」

振川點點頭。

容醫生嚴肅的面孔上忽然露出一股和祥之味,他說︰「然後,也應該辦理婚事了。」

振川不好意思,訕訕地告辭。

心情本應沉重,但是回味容醫生最後一句話,他嘴角有絲笑意。

如瑛在家等他,趁著空檔,為老區修理壞了的電器。振川看到他們聚精會神地蹲在工作間一本正經地操作,不禁大奇。

老區見到振瑛,忙不迭宣布,「少爺,真是奇跡,這部洗碗機經柏小姐修理之後,已操作自如。」

如瑛說︰「電路板上若干線路松月兌而已。」

她拍拍手抬起頭來,接觸到振川雙目,凝視片刻,像是看清他的心思,不悅,悶悶地走出工作間。

振川緊隨在後。

如瑛說︰「你不但沒有說服他,還倒戈希望來勸服我。」

「如瑛,那腦電圖——」

「不可以是假的?叫我放棄事業,豈非中了柏如玨圈套。」

「如瑛,不要強詞奪理。」

「我沒有不妥。」

「是嗎,從前你也懂得修理機器,有驚人預感,以及其他異能?」振川質問她。

如瑛說︰「這一切,不是容醫生可以解決。」

「或者你腦部真有事。」

如瑛把頭垂下,長發如瀑布般直瀉,她捧著頭說︰「摘下來看看。」

振川一顆心嚇得似要自胸中躍出,蹬蹬蹬退後三步,撞在牆上,他怕如瑛真的可以將頭顱取下擱在桌子上,于是張大眼楮,雙手顫抖。

如瑛斜眼看到振川這個模樣,知道狡計得逞,捧月復大笑,嘻哈絕倒,直彎下腰來。

振川驚魂甫定,惱羞成怒,「太過份了,」他說,「一個人的忍耐力是有限度的,嚇死了我,只怕你會覺得寂寞。專會作弄我,有什麼用,遇到厲害一點的人,還不是吃癟。」不禁說出心中的牢騷來。

如瑛知道過分,連連道歉、敬禮,才哄得振川回心轉意。

她說︰「人類探索未知領域的事物,孜孜不息,然而大都不得要領,徒勞無功。但有時會得窺視到其中奧秘,有得來全不費功夫之感。」

「如瑛,在你身上到底發生過什麼怪事?」

「我不知道。」

「我們會不會有機會知道?」

「或許。」

振川推開長窗,看向天空。

因住郊外,這一個角落沒有霓虹燈污染,深湛碧藍,繁星點點。

如瑛抱著手站在他身邊享受此良辰美景。

如瑛說︰「我們會有機緣得知這件事的奧秘,」她加一句,「我有預感。」

振川在灌木叢堆中看到一點火星。

有人。

有人躲在樹叢中吸煙。

苞蹤他的人。

客廳與書房一列長窗根本沒有安裝窗簾,從外頭看進來,燈火輝煌,一目了然。振川在這間屋子住了幾十年,從來沒有煩惱,門外那兩個小賊實在激怒了他。

他拉開大門,要出去教訓他們。

振川一手開著花園的照明燈,暴喝一聲︰「滾出來!」

如瑛急忙追在他身後,「振川,你在做什麼?」

振川低吼一聲,撲向樹叢,說時遲那時快,躲在那里的兩個人分頭竄逃,振川手快,抓住一個。

振川緊揪住不放,一邊問︰「說,誰支使你來的?不講我就召警,屆時只怕你有麻煩。」

老區聞聲也追出來看,手上還持著大菜刀一把。

「一共幾個小賊?」

振川答︰「抓到一個,走了一個。」

老區過來扯住那人另一條手臂。

振川到底心腸軟,同那人說︰「這是私家重地,你闖進來,形跡可疑,說,誰派你來,是不是柏如玨?」

「不,不是柏如玨。」

是如瑛的回答。

振川看著她,只見如瑛面色煞白,嘴唇顫抖地問那人︰「你是誰?」

振川也想知道。

他正是白天跟著他那兩個西裝青年其中之一。

振川向老區說︰「你速速撥三條九。」

老區答應著奔進屋去。

振川听見青年向如瑛說︰「放我走。」

如瑛抬起頭,懇求振川,「放開他。」

在藍色的泛光燈下,振川再一次看得清楚,如瑛的瞳孔,變成兩條黑色的直線。

振川覺得她仿受催眠,不由得轉過頭去注意那年輕人。

這一驚非同小可,只見那人圓睜著雙眼看牢如瑛,眼核同她一模一樣,扁為一線。

同類!

他們是同類。

振川不禁手一軟,真的放開了他。

那人立刻輕盈地向矮圍牆逸去,一下子失去影蹤。

他用精神控制了如瑛,接著如瑛又催眠振川,老區出來,只見他們兩個呆呆站著。

老區高聲問︰「人呢,那人呢?」

振川這才醒過來,手足無措,狐疑地看著如瑛,充滿困惑。

罷才,他親自放走了關鍵人物,是因為震驚過度,抑或遭如瑛蠱惑?

如瑛似大夢初醒驚惶地說︰「我真不知道他是誰。」

警車嗚嗚號笛已經傳到。

振川長長嘆息一聲。

「但我感覺得到,他不會傷害我們。」

振川扶著如瑛進屋。

警隊來到,問了若干問題,然後離去。

這次,連泰山崩于前都不動聲色的振川都忍不住要喝一杯壓驚茶。

他們是誰?

如瑛又是誰?

「相信我,他們沒有惡意,否則我們早已遭殃。」

振川心頭靈光一閃,「他們」,那兩人就是他們。

他們一定知道個中秘密,抓來一問就行,可惜滑不留手,又被走月兌。

振川問︰「只有兩個人,抑或更多?」

如瑛痛苦地搖頭,「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她蜷縮在沙發里,如一只小動物,疲倦得崩潰。

振川不忍,過去握住她的手,「我不再問你,你休息吧。」

再逼她也沒有用,怪可憐的,無端多出一身與眾不同的本事來,扔也扔不掉,多頭痛。

振川睡在另一張沙發上,陪她到天明。

天亮了,振川睜開眼,看到蓋在如瑛身上的毯子無風自動,緩緩升起,像魔術師玩大變活人戲法。

振川咕咕地笑起來,如瑛也笑,索性令毯子在半空打一個轉,自動折疊,落在椅背上。

振川贊道︰「體積這麼大的東西都可以控制自如,了不起。」

如瑛答︰「熟能生巧。」

振川又笑。

如瑛感動,「你是唯一看到這種情形而不害怕的人。」

振川不出聲,過一會兒,他招供,「我也怕的。」

昨夜他怕得冷汗直流,人類一向畏懼未知的黑暗。

「是嗎?我不覺得你怕。」

忽听得一聲咳嗽,老區站在書房門口說︰「早餐準備好了。」聲音里充滿笑意。

如瑛的精神似完全恢復,也像把昨夜之事全部擱到腳後。

振川想,這也是辦法,暫時不能解決的問題最好往後挪,不去理它,不然怎麼應付日常瑣事。

他向如瑛要求晚上見面。

如瑛要與王約瑟共見客戶,「如果不是太晚,我再與你聯絡。」她說。

振川看著她的背影。

也許柏松堅是故意的。

明知子女自小不和,怕他們越鬧越僵,老死不相往來,特地把兩家不可分割的公司分給如玨如瑛,故意造成矛盾,迫使他們聯手。

但是柏老低估了他一手做成的恩怨。

家庭,越簡單越好,那麼成功的一個生意人,都不能順利處理復雜場面,更何況是普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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