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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院落花簾不卷 第2頁

作者︰亦舒

我說我想不起來了,"那兒有?"

"當然有!"她跳起來,到櫃邊去一翻,就被她找到了,"你瞧,這塊就是其中之一了,藏青跟紅白花的。"

我瞧上一眼,"那里,這是前年買的,那時我剛認識你,你還說我那件襯衫土呢!"

"前年?"

"是。"

明燻抓看那塊零布不講了。隔了半晌她問︰"那麼快就兩年了?這兩年我做了些什麼?怎麼糊糊涂涂就沒有了?"

我和她坐在沙發上忖了一個下午,不知道怎麼的,那個下午也不見了。晚上明燻臨睡前向我說︰"我知道我做了些什麼。我認識了家明。"她很漂亮的一笑。那晚她睡得好甜,好久沒這麼酣眠了,明燻。

第二天早起的是她,還弄了雞蛋給我吃。明燻把頭發攏在腦後,臉色稍微有一絲紅潤。

"你看我,"她告訴說︰"買了這新的魚肝油,有空的時候就喝一點,那樣皮膚會潤得多。"

"你皮膚不是很好嗎?"我問︰"又細又白。"

"我也知道,"她好久沒這麼傲氣的笑了,"但家明臨去時叫我保重身體,他才說了這麼一句。我一定得听听他的,對不對?別的我能力辦不到,令自己不生病那還是可以的,所以我買了這魚肝油。"

"很好。也讓我喝一點吧。"

"今天好熱啊。"明燻用袖子一抹額角。

"是的,很暖。"

"他實在不該陪了我最冷的一個月,然後在天氣稍溫時跑得影子也沒有。"

"你又在怨了。"

明燻垂低了眼。

"假如他不陪你這最冷的一個月,你不是更糟嗎?"我連忙說。

"是呀,所以我也看開了。我們的緣可能只有這麼一點兒,完了也不便強求。"

我默默的看她一眼。

"你知道,"明燻向我笑一下,"那天我一抬頭就看見了他,我于是想,我以後會有伴了,那知道現在還是一個人,你不陪我我就全世界沒有一個朋友。"

"好了,明燻,別多講了,你也坐下來吃一點吧。"

明燻笑嘻嘻的坐了下來,我看著她有一絲害怕——有什麼好笑的?她盡低著頭微笑,雙手捧著碗,不知道在想什麼。她是希望她的家明在了,我想,她是這麼的茶飯不思。大概還得想他半年一年。為什麼我們露台對面不住漂亮的男孩子?過海的時候也沒踫見過掉了書本,讓人拾回的事?也應該讓我們經過一下,那晚上明燻到家的時候可以嚷回來︰你知道怎麼樣?今天我在咖啡屋旁撞見一僩最好看的男孩子,比家明還要好,他還有輛全世界最好的跑車!馬上開著它送了我回來,還問我要了電話號碼!那樣我也可以興奮的問︰喂,他有沒有哥哥或是弟弟?介紹給我好不好?

"喂!"明燻叫我,我抬起頭,"你怎麼啦?在想什麼?"她問︰"好半天不出聲的。"

"你又在想什麼?"我反問。

"家明。你呢?"

"沒什麼。"

"真的?"她不相信的問。

"當然,"我攤攤手,"你還能想家明,我去想誰?"

"外邊又下雨了,你要與我去看場電影嗎?"

"好。可是不準你跑在路上哭!"

明燻笑了笑,"好呀。看完戲我們去吃飯,吃完飯天就黑,那就回來睡覺。"

"嗯。"

"不過不要到銅鑼灣那一區去好不好?我不想看著戲院難過,因為那時候我常跟家明去的……"

(全文完)

成熟女人

伶玉是有天才的,他們說︰毫無疑問。

但在今日,有天才也靠不了它吃飯。

一個攝影師沒有一架好的攝影機簡直是個侮辱,但我就偏偏沒有。

而且我拍攝的照片也非常無聊,美則美矣,毫無靈魂,泰半是為少女雜志拍攝時裝,模特兒頭發如飛蓬,每件衣裳都瓖一道金邊一顆金星那種,品味壞透,但如果不應召而出,生活恐怕不保。

扮哥曾經不悅的說︰「好好英國文學畢業的人,淪落到這種地步。」

很多同學都做了大班,公司的房子、公司的車子,三十萬年薪,而我!收入浮動不定。

不過我很會安慰自己,至少我能夠睡到中午才起床,避開擠塞的交通。

同學李淑馨同我訴苦︰「跑馬的日子,自中環回太子道要兩個小時,當你知道從香港到台北不過是一小時飛機程的時候,你簡直想殺人。」

自然我是不同情她的,她為什麼不乘搭地下鐵路呢。她是誓死不用公眾交通工具的,活該,為了維持高薪士女的矜貴,活該讓她在天橋上困在車內餓死。

通常我還真的沒有這麼黑心,常常穿著粗布褲,梳一條大辮子同她去吃中飯。她們中環人視吃中飯為大事,當一宗祭祠儀式來辦,真老土,我常常懷疑,一頓飯下來,薪水還剩下多少。

罷剛初秋,李陳女士便穿著薄呢裙子,仿佛不怕流鼻血的樣子。

我例牌白T恤,牛仔褲,球鞋……坐下來叫礦泉水與漢堡包。

她說︰」伶玉,有點天才也不必這個樣子呀。」

「我並沒有天才。」我說。

「我希望你可以趕快成家立室。」

「沒有可能,結婚是很莊嚴的事。」我說。

"我希望你別這麼吊兒郎富。」

「這是我生活作風。」

「藝術家都這個樣子嗎?我希望……」

「你的希望多得要阿拉丁神燈方能應付。」

「見你的鬼。」

這時候有人走過來一只手搭在我肩膀上,一邊在我臉頰上印上個響亮的吻。

我抬頭,是男性模特兒尊尼。

「尊尼,」我說︰「明天下午三點在皇後碼頭等船到西沙灣,別忘了,你曾經有過失約的裊記錄,當心永不錄用。」

尊尼敬個禮走開。

李陳羨慕的說︰「你有你的樂趣。」

「什麼樂趣?」我萎靡的問︰「為了一個香吻?人家是有男朋友的,在這一行里,每個女人都有女朋友,每個男人都有男朋友。」

「我不相信,你呢?你是正常的。」

「我?我的女朋友就是你。」

「正經一點,伶玉,我給你介紹一個男朋友。」

「我不要什麼什麼公子。」

「你不要?死相,你要就有了不行?」

我笑,」公子有真有假,魚目混珠。」

我召來侍者付賬,剛打開皮包,侍者說有人付過了。

"誰?」

「那位先生。」侍者遙遙一指。

「唉呀。」李陳大叫,「是柏德烈。」

這年頭的人都沒一個好好的中文名字,因此我眼眉都沒抬一下。

「來,我替你介紹。」李陳站起來。

我咬牙切齒的說︰「你給我坐下!女人一結婚果然立刻變魚眼楮,你少骨頭輕。」

「狗咬呂洞賓。」她回罵我。

「以後我都不陪你吃中飯,讓你在中環活活悶死。」

這時候那位柏德烈先生走了過來,很禮貌的叫一聲表嫂,然後眼光落在我的身上。

李陳淑馨索然的介紹,「這是我先生的表弟,這是辜伶玉小姐。」

我擠出一個三秒鐘的笑容。

那位柏德烈先生向我點點頭。

我站起來,「我趕時間,我要走了。」隨手取餅大袋袋,便逃離這個社交場合。

我不是對柏某有反感,而是對人家故意替我扯皮條有惡感——你嫁不掉了,可憐的人,讓我來做一件好事吧,誰叫我認識你那麼久?

也許我是多心了,據說所有的老姑婆都是多心的,我為什麼要是例外?三十歲的人了。

街上沒有什麼吸引的風景,獨身女人最怕空檔。也許我可以回家睡一覺,等電話出差。

一到公寓就听到電話狂響,我跑去接。

是阿施,淑女畫報的編輯。

"你人呢?"她抱怨,「你應該裝個電話錄音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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