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悄悄的一線光 第13頁

作者︰亦舒

「你請等一等。」

筆意停一下,然後問︰「你是哪一位?」

「我叫章信懷,是曼寧從前同學。」

這時,她母親疑心地過來問︰「找誰?」

佐明眨眨眼,「找你。」

把電話交回母親,溜煙跑走。

「那是佐明?」

「是,正是她。仍然調皮。」

「可見已經完全康復。」對方寬慰地笑。

「七成吧,七成我已經很滿意,有時,內心創傷永遠滴血。」

「佐明不是已有男朋友?」

「是,羅天山真是一個有肩膀的男子。」

「那多好,佐明需要真正愛護了解她的人。」

「可憐的佐明。」

佐明卻不這麼想。

代表出賽傷者奧運會時她說︰「假使那件事不能殺死你,那麼,你會更加強壯。」

她用力結好鞋帶。

她自澳洲悉尼取得三面金牌回來。

蔣佐明現職教練,學生家長輪隊要求取錄。

她覺得自己生活得比從前充實。

之後,她約見過許方宇律師。

「許律師,現在,你可以告訴我,那人是誰了,我希望能夠當面向她道謝。」

許律師茫然,「誰?」

佐明說︰「那個贈我義肢,助我戒毒的人。」

許律師看向窗外,「佐明,你看,陽光何等美麗,站街上深呼吸已是最佳享受,你說是不是。」

「真的不允透露?」

「佐明,你的氣色好極了。」

佐明知道許律師守口如瓶,永遠不會泄露秘密。

「請告訴那位先生,我會生活得很好,那樣,希望是報答了他。」

許律師點點頭。

「呵,對,佐明這段新聞你看一看。」

是美國羅省的中文報章,刊登著一段消息︰「殷商唐志成及名人之後劉世禮將軍孫女結婚之喜。」

唐志成胖了一點,樣子略鈍,新娘個子小小。仿佛沒有自己的名字,一輩子喚作劉世禮之孫,真是福氣。

唐老太太一定最高興。

佐明一聲不響,放下了報紙。

許律師故意問︰「感受如何?」

「不予置評,無可奉告。」

「你不祝福他們?」

佐明嗤一聲笑,「他們親友盈千上萬,何需我祝福。」

許律師稱贊︰「不卑不亢,很好。」

佐明忽然想起,前些時許律師曾說︰「……還要去照顧別人」這話,她不出聲。

這時,許律師的手提電話響了。

「我還有別的事,先走一步。」

她與佐明擁抱道別。

佐明隨後也離開咖啡座。

許律師還得去照顧其他人。

會不會,那人也像她這樣,際遇變遷,沉淪至谷底,眼見失救,可是,天無絕人之路,被他遇見恩人?

佐明按捺不住,走到報館廣告部去刊登啟事。

「你最近是否忽然走運?」她這樣寫。

佐明覺得措辭彷佛不大妥當,想半日,又認為這樣或者可以吸引更多注意。

「是否有不願透露姓名的貴人在你最危急之際拉你一把?你可是深感納罕?我與你有同樣命運,欲知詳情,請電六六七三五。」

佐明把文稿交上。

有人做了好事不想別人知道,有人做了壞事也不想別人知道,這位隱名的先生肯定是前者。

像那些捐贈器官的善心人,完全不表露身份,無償地奉獻慈愛。

便告一連刊登了三天,每日佐明都略為修改字句,希望有同樣遭遇的人前來相認。

可是半個月過上了,音訊全無。

佐明開始懷疑她是唯一的受益人。

蔣太太說︰「問天山,天山一定知道。」

「我曾經問過他。他不想說。」

蔣太太微笑︰「現在不一樣了。」

對,一言提醒佐明,現在他們已經開始的會,他不會再推塘她。

那天下午,她又問了他一次。

這吹羅天山很坦白,他說︰「由許律師安排你入院,院方派我照顧你。我就知道這麼多。」

「許律師可有提到他人名字?」

「完全沒有。」

「嗯。」

「佐明,長輩想做無名氏。你去拆穿他,好像不禮貌。」

佐明不服氣,「你怎麼知道他是長輩?」

羅天山笑,「若是年輕人,怎麼有這樣的能力。」

這是真的。

「你猜他是老先生,抑或老太太?」

他舉起雙手,「我不知道。」

「他真細心。」

「細心的是許律師,她才是執行人。」

性明點點頭,「真惆悵,不能當面道謝。」

羅天山笑,「你想又跪又拜?」

「我心甘情願那樣做。」

「也許,人家就是怕那個場面。」

佐明也笑。

羅天山忽然想起來,「伯母呢,這陣子比較少見她。」

佐明壓低了聲音說︰「她最近行動有點古怪,時時不在家,神情有點恍惚。」

羅天山喊出來︰「啊。」

「你也那樣想?」

羅天山連忙否認,「我什麼也沒說過。」

佐明頹然,「她一定是瞞著我偷偷結伴上賭場。」

羅天山笑出來。

「咦,你笑什麼?」

天山握著佐明的手,「你真可愛,不不,佐明,你放心,我相信伯母並沒有沾染不良嗜好,我覺得她好似找到感情寄托。」

佐明要把這番話翻譯成為白話.「呵,你指她已有男朋友。」

天山點點頭。

佐明十分吃驚,「這樣一把年紀了,」她在客廳不安地踱步,「只怕會墮入人家陷井,」她又急躁地嘆口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怎麼會這樣愚蠢。」頓足。

羅天山訝異說︰「佐明,我不敢相信你會講出這樣的話來,何等自私狹窄,伯母正當盛年,為什麼不可以結交異性朋友?」

「早些時又還好些,現在真怕她惹人恥笑。」懊惱之極。

「早些?早些她要照顧你,是你自己說的,十足歲了媽媽還幫你刷牙穿衣,管接管送,教功課煮膳食,嘿!」

佐明不服,「我無私心,我只怕她受騙。」

說著,委屈地落下淚來。

羅天山說︰「你怕失去她。」

佐明還要嘴硬,「不,我巴不得她快樂。」

「那麼,千萬不要阻止她。」

「快五十歲了,都更年期了,還結交男朋友。」

天山說︰「是,好死了,女兒已經成年獨立不需要她了,她還活著干什麼?」

佐明惱羞成怒,「羅天山你信不信我把你攆出去。」

羅天山投降,「那人是誰?」

「她的老同學。」

「那很好呀,接受這件事,佐明。不要難為伯母。」

佐明怔怔回憶母女一起度過淒苦但溫馨的歲月,低下了頭,哭泣不停。

佐明緊緊擁抱他,鐵人流淚,真是意外。

餅幾日,佐明與那位章信懷先生見了面。

他欠欠腰向佐明自我介紹︰「我是曼密寧的師兄,當年她讀歷史,我修地理,感情很好,後來……失散一段時間,最近才重聚。」

佐明可一點也不含蓄︰「為何失去聯絡?」

章先生無奈,「當年美國賓夕維尼亞大學給我一個獎學金,我是窮學生,不能帶著曼寧走。」

「啊。」

「兩年後听說曼寧已結婚生子。」

「你呢?」

「我的前妻是意裔美籍人士。」

「可有孩子?」

「沒有。」

這時,佐明的母親詫異地說︰「你問得太多了,真沒禮貌。」

「不,」章先生卻說︰「我願意回答。」

「結婚多久?」

「兩年,生活實在清苦,我到新加坡大學任教,當年算是開荒牛,工作時間長,天氣炎熱,她忍受不住離鄉別井之苦,要求離婚,到澳洲發展,自此失去音訊。」

「之後呢?」

「佐明,你像審問犯人。」

「她的確在念法律。」

連佐明都覺得章先生好涵養工夫。

「後來再也沒有遇上合適的人。」

「可是,人海茫茫,你與母親是怎樣又遇上的?」

章信懷也有點大惑不解,「是一位許律師通知我,曼寧患病,住院已有一段時間。」

「又是許律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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