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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成功了我沒有 第14頁

作者︰亦舒

她點點頭。

听見他關門的聲音,她再也忍不住,其麼行李都不要,立刻離開酒店房間,往大堂門口奔去。

思勻見有車子,立刻截住,「飛機場。」

途中她眼前昏暗,幾乎失去知覺。

車子停在飛機場門口,她才放下心來。

走到航空公司櫃台,她只說要買最快離開的飛機票。

「小姐,廿分鐘後有一班飛機往紐約。」

好,就先往紐約,舊飛機票不要算了。

趁這二十分鐘空檔,思勻撥電話給小雅。

小雅听到她的聲音,緊張但鎮定地問︰「你在甚麼地方?」

「小雅,取銷匯款,我已在飛機場,即將飛往紐約。」

「你一個人?」

「是。」

「思勻,我已報警,你凡事小心,在飛機上,再給我電話,把班機號碼告訴我,我即找朋友接你。」

思勻流下淚來。

飛機沖上空中該剎那,她才恢復鎮定,開始悲傷。

她與小雅再次聯絡。

六小時後下飛機,有朋友接了她住酒店。

「有事隨時與我們聯絡。」

思勻覺得這太像逃亡了,悲從中來,累得抬不起頭,在酒店房間里昏睡了廿四小時。

第二天,有人從大堂打電話到她房間。

「思勻,是我,我來帶你回去。」

是小雅,她趕來了。

思勻混身松下來,與小雅緊緊擁抱,恍若隔世。

他們立刻回家。

小雅非常警覺,留意身邊環境,直至抵達家門。

思勻病了。

斑燒,嘔吐,為安全計,小雅把表妹送進醫院,但是醫生找不到病因,她並無受到任何病毒感染。

一個星期之後,思勻漸漸痊愈,但是瘦了許多,掉頭發,皮膚也粗糙起來。

小雅幫她搬了家,轉換電話號碼,並且,繼續與警方聯絡。

她同思勻說︰「陸志宏並沒有回來。」

思勻不出聲。

「我托人去調查過,沒有他入境記錄。」

思勻仍然沉默。

「這次,真是不幸中大幸。」

是,幸虧有一個人提醒了她身處危機。

思勻會終身感激那個老婦阿瑪。

小雅說︰「思勻,以後,帶眼識人。」

思勻到底年輕,在休養之後,慢慢恢復舊觀。

她找到新工作,生活又上了軌道。

「可是,陸志宏呢,他到甚麼地方去了?」

他為甚麼沒有回來?

這個賭徒,設下陷阱,威脅女友替他還債,計劃失敗之後,去了甚麼地方?

那一個傍晚,他放了幾顆安眠藥在思勻的牛女乃裹,叫她喝下去。

不不,他不是想毒殺她,他只是想她乖乖睡一覺,好方便他第二天到世界銀行領取匯票。

思勻叫他到浴室拿毛巾,他出來的時候,發覺她已經喝掉那杯牛女乃。

他放心了,回到沙灘上,獨自喝酒,有點得意。

他一早看中思勻是個富有的孤女,最容易上手。

他把她帶到小島來,乘她孑然一人,開口問她要錢。

她的證件全在他背心口袋里,她插翅也飛不掉。

陸志宏想到這里,用手擦擦鼻子,歪著嘴,笑了起來。

他放下酒杯,伸手拍拍口袋。

咦,口袋薄薄,里邊的寶貝呢?

這一驚非同小可,把背心月兌下一看,拉鏈袋里的證件不翼而飛。

左邊口袋里是他的證件,右邊是思勻的,現在,其麼都不見了。

護照,信用卡,飛機票,現款,都失了蹤。

他飛奔回旅館房間,額上冒汗。

推開門,看見行李還在,但是思勻已經不見,他跑到大堂詢問,職員說︰「你太太約在一小時之前乘車子走了,你不知道嗎?」

陸志宏整個人呆住,他甚至不能打電話回家求救,他欠債累累,他的親友早已放棄他,他沒有信用,現在流落在小島上,他該怎麼辦?

思勻走了,她識破他的奸計─她走了。

他低估了她。

無錢結帳,酒店召警請陸志宏離去,他茫然收拾衣物,胡須已經長出來,外型似流浪漢,派出所叫他還錢,他無法證明他的身份,四處找人幫忙。

是,思勻在取回屬于她自己的證件之際,把陸志宏的證件也一起拿走。

臨上飛機之前,她把他的護照放進一只紙袋里,扔進垃圾桶。

她沒有把這件事告訴任何人。

陸志宏的確是低估了她。

他留在那小島上近一個月,才補領到護照,但是沒錢買飛機票,只得暫時在島上打工。

有一日在路邊,他看見一個老婦纏住年輕女子喋喋不休,她倆都是華裔,他不禁加以注意。

只听得那老婦絮絮不休勸那女子︰「護照及錢要貼身收藏,不要交給任何人,記住,不可相信別人。否則,你就會像我,迷途。回不了家。」

筆衣

朱家葆有一張照片,是她與母親的合照,那時她七八歲,母親三十出頭,相片中媽媽家著一件尖領桃紅色裙子,十分漂亮。

但母親已經去世,家葆跟著外婆長大。

外婆愛她,但是物質供應就差一點,婆孫都不喜歡說話,屋裹很靜。

有時也談起故世的母親。

「你媽還在就好了。」

「外婆,已成事實,說來無用。」

「多雙手做事,多個人談心。」

但是,她已經去世,家葆十分無奈。

再也不能陪家葆挑衣服、溫習功課、或是煮雞湯給她吃,一起逛街,幫她揀男朋友。

中學畢業了。

外婆說︰「家葆,你得找工作。」

中學畢業生,不易找到有晉升前途的職業。

家葆仍然點點頭。

「外婆沒有能力供你上大學,年輕的時候,我也做過事,曾在保險公司當文員,職位不高,積蓄有限,讀大學,畢竟是筆大開銷。」

「我試試申請獎學金。」

家葆成績不俗,但不是九優生,獎學金輪不到她。

她明白她已得離開學校了。

「家葆,外婆已盡了所能,家里開銷,得靠你了。」

「是。」

那即是說,她將成為家庭的支柱。

家葆借用圖書館的電腦,打了百多封求職信,每封信都寫得很用心,她一直听人嗟嘆,說近年來學生的中英文水平都低落,連一封求職信都寫不好,錯誤百出,白字連篇,辭不達意,她不想成為劣質一份子。

信寄了出去。

同學早已經警告過她,大多數求職信會石沉大海、毫無音訊,除出政府機構,家葆需要一只鐵飯碗。她填了許多政府表格。

家葆只得到十分一回信,一般都告訴她公司不再擴充,暫時不聘請新伙計。

但是政府機構卻邀請她面試,職位是辦公室助理。

家葆穿白襯衫深藍色裙子應試,態度謹慎而自然,主考官很喜歡她,當場決定錄取她。

家葆卻有點黯然─她的第一志願是升學。

一進辦公室,為生活所困,怕走不出來。

只听得主考人說︰「一樣有升級機會,並且,可趁晚間進修,有一位局長,也是文員出身。」

家葆離開政府大樓之後並沒有即時回家。

她在街上閑蕩,漫無目的,胡思亂想。

十七歲就做大人了。

媽媽會心痛吧。如果她還在,一定會替她籌劃︰慢慢來,不急做事,多讀幾年書。

但,不是人人可以追求理想,家葆真怕她到了廿余歲已經變成辦公室老油條,高拜低踩,籍以生存。

她嘆口氣。

家葆借公共電話向外婆報告好消息。

外婆很是喜悅︰「回來再說吧。」

家葆剛要放下電話,忽然看見一個桃紅色的人影。

那顏色鮮明,在灰色的人群中十分奪目。

家葆心想︰咦,同樣的顏色,在什麼地方見過?好不熟悉。

她在電光石火之間想起︰媽媽的裙子。

照片里,媽媽正是穿這樣的顏色。

家葆不由得離開電話亭追上去,但是已經失卻那朵桃紅色的雲。

她啞然失笑,阿,太過想念媽媽了,唉,她低下頭,母親已經不在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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