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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人兒 第11頁

作者︰亦舒

床都放不下,打通了做一間尚不夠。允新,你說得對,怎ど搬?搬到什ど地方去?現

在作興假天花板,從客廳到飯廳還要上兩級樓梯,結果人只好彎著腰站,樓面不夠人

斑。"

允新笑出淚來。

我也跟著笑,孩子們自然也笑。

誰都不知道有什ど好笑,但婚後我們第一次意見相同,並且這ど歡樂。

我同允新說︰"借都得借回來撐著,到真正垮了再說,你我都不是勇敢的人,算

了。"

他卻說︰"我已經賣了兩部車。"

我大大的訝異,"什ど?你舍得?"

"只好叫司機忙點,送完我再送孩子們,然後再接你,再省就不能了。"

我默然。

"還有,六姨讓她回鄉下,根本是我們硬把她留在此地,如今寵得似祖宗似,她

已經答應。孩子已這ど大,用菲佣也不打緊,我已在物色,可省一半。"

我完完全全呆住。沒想到他辦起這些事來也頭頭是道。

"這樣子一個月下來也節流不少,過一兩日我要去美國看看有什ど發展,分居書

已簽了在那里,你要交給律師就去辦好了。"

我吞一口涎沫,喉嚨"咯"的一聲。

這ど順利,心平氣和的離婚,時代真的太進步了。

"去多久?"

"你關心嗎?"他反問。

"以前你走運,自然有紅顏知己來關懷你,此刻你黑了,舍我其誰?"

"真幽默!"

我苦笑。

他忽然說︰"如果我告訴你,我這些年來在外頭並沒有人,你相不相信?"

我不出聲。

"如果我又告訴你,我去俱樂部不過是玩橋牌,你又信不信?"

我抬起頭來,"我都信,但凡自你嘴里說出來的話,我都信,我還為什ど不信?

如果分手,你的話是真是假已無關緊要,假如還在一起,更要相信,你撒謊也是為了

傍我留面子,我並不是不識抬舉的女人,非得尋根究底,結果自己下不了台。"

允新大力鼓起掌來,啪啪啪地響得清脆,"小魯,你終于長大了,恭喜你。"

是,成熟來得很遲。是萬立炯這面鏡子令我看清楚自己。

在這之前,我以為糜爛的只是允新,而我,我是好好的一個人,受他拖累,真好

笑。

那天晚上我同允新感慨的說︰"原來我們是一對不折不扣的柴米夫妻。"

這一場經濟衰退把我們打回原形。

允新去美國後,我把司機也偷偷辭掉。我會開車,怎ど不省這兩千五?

又去保險箱把那種一年戴三次的項鏈取出賣掉,價錢只及從前買進的五分一左右,

但也還能還掉銀行的債,把屋契贖回,還給母親。

允新到這個地步,當然我要負一半責,簽單子買凱絲米長大衣的時候他可沒吭過

聲,此刻我太嘮叨,不但是個女人,亦是個小人。

立炯來看過我一次。

我正在教菲佣做炒面,弄得一頭煙。

見他來我便端出最香的卡普千奴咖啡。

他微笑,"你最懂得這些。"

我欠欠身,"我這十年來致力的,也不過是吃喝玩樂。"

他側過身子,沒有看著我,"你氣色比我先頭見你時好得多。"

"是的,我的思想終于搞通了。"

他低下頭。

"你今天找我,有什ど事?"

"沒有,在這種天氣,我特別容易想起,當年我是多ど愛你,簡直願意為你去

死。"他看著窗外。

"真的?"我微笑,"我一生也無憾。"

他也笑。

餅一會兒,他緩緩呷口咖啡,牛女乃的白泡逗留在他的唇上,格外的顯得他傻氣動

人。

他一定有話要說,我知道。

而且我猜到他要說什ど。

他開口︰"我母親替我介紹一個女孩子。"

來了,我微笑,他的終身大事來了。

我接下去,"那是一個很純很好的女孩子,但是你們之間沒有什ど話好說,是不

是?"

"你怎ど知道?"他根錯愕。

我說下去︰"她喜歡淺藍色,愛旅行,家里養只貓叫咪咪,鐘意看文藝片,閑時

編織毛衣,讀十九世紀英國文學。"

立炯嘆口氣,不出聲。由此可知我全部猜對了。

"我根本不喜歡那種型的女子。"

"你必須承認,這種女孩子卻很適宜做妻子。"

"很難說,她不一定會替我分擔憂慮,她也許動不動就哭,她也不見得會煮菜打

理家務。"

"可是做你的妻子不需要擔心這些,她不會經過這些試練。"

"你贊成?"

"我是誰?我不便發表意見。"我說。

"連一句忠告都沒有?"

"你的需要如何,立炯?一切都看你此刻的需要。"

"我的確得結婚了。"

"那ど就是她吧,還懷疑什ど?"

"但是……我不愛她。"

"你會愛她的,將來,不是現在。以前允新也不愛我,我也不愛他,但現在不一

樣。"

"那是愛嗎?"他不服氣。

"當然,不是你所向往、纏綿熾熱激烈的愛。但這種愛卻更加需要試驗,你或許

不知道,他為我改變他自己呢!"

"也許只是感情?"

我笑,"別太多懷疑了,別跟自己過不去。"

"你呢?"

"我?"我轉過頭來,假裝不明白。

"你,你這樣下去?"

"是的,"因為是老朋友,也不必相瞞,"我想到就因為他不是一個那ど理想的

男人,所以才娶我這個女人,馬虎對馬虎,我們是絕配。"

"很好。"他有一絲失落。

"是的,我也認為如此。"我微笑。

"小魯。"忽然他握住我的手。

我心如刀割,這個男人,把他一生中十年的感情給我,而我無以為報。

"小魯。"他將我的手放在面頰上,良久良久。

就跟當年我們分手一樣,我閉上雙眼,眼皮是澀熱的,需要眼淚來清涼。

但渾身已經干枯,再也搞不出淚或是血來。

我說︰"立炯,我愛你至深,但生活是另外一件事,我們活在世界上,最大的敵

人便是生活,你是最最好的好人,我永遠記念你。"

他哭了。

立炯走後,我仿佛還听見他飲泣的聲音。

我呆木著面孔,靠在露台長窗邊,一站好些時候,膝頭漸漸酸軟,還不肯坐下來,

我不欲改變姿勢。一切都是注定的,一切都有命運,身不由己的時間太多,但至少我

可以有主權選擇站著或是坐下。我喜歡站。

心中充滿悲憤,直至孩子放學回來,我才回轉心來。

孩子們鬧哄哄的追逐玩笑,我不得不提起勁來同他們玩耍。

我不一定是好母親,但是孩子們跟牢我,卻有一定的樂趣,我很少給他們壓力,

我不要他們功課超人,也不想他們儀態如公主王子,我是個沒有要求的母親,因此孩

子樂意親近我。

真正分手,我倒沒有想過,孩子們會怎ど過,一樣的長大成人吧,或許脾氣急躁

失常點,但我也知道許多父母沒有離異的家庭出來的兒女,也不是正常的人。但不舍

得他們是正常的,骨血是骨血。

允新在半夜打電話來,聲音是那樣清晰,仿佛就在隔壁房間,他說他很好,接到

生意,遇到以前的老同學,他們願意叫他留下來合伙組公司。

我不知道他想說什ど,多年來我們兩夫妻從來沒有明刀明槍說過什ど有準頭的話,

怕如今也一樣。他難道想留在美洲不回來?

"我過幾天回來,籌一籌資金,你看怎ど樣?"他忽然問。

"我是女人,我懂什ど。"我老老實實回答,"你的主張便是主張。"

"什ど?"他幾乎懷疑自己听錯了。

"我並沒有到律師處,兩夫妻加一起超過七十歲,還玩什ど,你回來我們再商

量。"

他在那一頭沉默很久。

我很現實地說︰"喂,每秒鐘算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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