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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雙手雖然小 第14頁

作者︰亦舒

胡自悅捧?好幾只瓷瓶,笑眯眯地說︰「各位來嘗嘗中國酒,有高粱、大曲、紹興。」

珍第一個探頭過去。

這時,那名樂師奏出一曲鳳求凰,悠揚悅耳。

「嘉揚,你喝甚麼?」

「我喝葡萄氣酒。」

菜一盤盤上,胡自悅殷勤夾菜,「全是海鮮,容易消化。」

麥可笑,「那我放心了,我雖然大膽,也怕吃狗的腿、牛的眼、龜的殼,或是貓的耳。」

嘉揚不知多久沒同父親一起吃飯,一時不知是悲是喜,原本想說的話,因胡自悅在場,一句也說不出來,只是喝酒。

彭念祖同珍說︰「有一種蟹,送這個紹興酒最好,不知你敢不敢吃。」

珍納罕,「只要是蟹,我就能吃。」彭念祖立刻吩咐侍應生去取來。

麥可笑?勸︰「珍,別太勇敢。」嘉揚只得笑。

不到片刻,蟹拿來了,黑漆漆一堆,四圍伴?珊瑚色的膏。

珍嚇一跳,「這是蟹?」

嘉揚一看,釋然,「原來是醉蟹,頂鮮味,不怕。」

「怎麼是這個顏色?」

「活的時候浸到酒?,產生某種化學作用。」

麥可倒抽一口冷氣,「沒煮熟?」

珍鼓起勇氣挑一點放進嘴?,「唔」一聲。

嘉揚說︰「吃紅色的膏。」珍非常欣賞,大家拍手,眾人都喝多了。

吃到完場,還有禮物,彭念祖掏出兩只盒子,送給兩個外國人,「請多多照顧小女。」

嘉揚嚇一跳,這不是送紅包嗎?怎麼好意思,要攔阻已經來不及。

正在面紅耳赤,麥可已經打開了盒子,「呀,蠔式金表,正是我最想要的禮物。」他立刻戴到腕上。

嘉揚目瞪口呆,只見父親朝她眨眨眼,呵姜是老的辣,嘉揚五體投地。

珍也連忙打開盒子,「真好,不是小巧的女裝,我就是喜歡中童尺碼。」

彭念祖笑說︰「伊娜小姐那樣瀟灑的才女當然應該與眾不同。」

「多謝你的慷慨。」這叫做千穿萬穿,馬屁不穿。

「你們明日還需早起吧,叫司機送客人回去。」

珍與麥可真喝多了,拱拱手告辭。

彭念祖問嘉揚︰「還有甚麼需要爸爸幫忙?」

「沒有了,已經非常滿足。」

「我還有事,先走一步,自悅想與你談幾句。」他也走了。

胡自悅結了帳,斟一杯碧清龍井茶給嘉揚。

嘉揚不語。

那位樂師抱起古箏告辭,胡自悅付他豐富的小費。

她輕輕說︰「世路難行錢作馬。」

嘉揚︰「還有甚麼話說?」

「你看你爸可高興?」

嘉揚不得不點頭,「躊躇滿志。」

「快六十的人了,自學出身,辛苦半輩子,總算熬出頭,你大哥都快結婚了。」

嘉揚接上去︰「你是叫我別掃他的興,別責難他,任他風流荒唐。」

「可以這樣說。」

「那麼,我也把話說白了,家母呢,誰幫她出頭?」

「他會盡量賠償她。」

「給甚麼,鴿蛋大鑽石,更豪華住宅,乘郵輪環游全世界?她仍然是個棄婦。」

「彭先生希望離婚。」

「同你結婚?」

誰知胡自悅笑了,「他為甚麼要與我結婚?」

「你是他的新歡。」

「有甚麼是他現在還沒有得到而需要與我結婚後才能得到的呢?」嘉揚沒想到她思想那樣先進,倒是刮目相看。

「我只是彭先生的助理,他叫我那樣說,我便照做。」

「如此私事,他為甚麼不親自表態?」

胡自悅嘆口氣,「你是他的嬌嬌女,他怕你給他看臉色,他下不了台。」嘉揚不出聲。

「下個月嘉維結婚,他會同你母親簽字。」

「家母不答允呢?」

「彭太太通情達理,知書識禮,又有這樣聰敏的兩個孩子,她一定不會為難彭先生。」

「你倒是很了解家母性情。」

「我很抱歉。」

「不用,不干你事。」

「是,我收回那句話,正是,不是胡自悅,也會是其它人。」

「你看中他老人家甚麼?」

胡自悅並不惱怒,「除了財勢,他為人豪爽闊綽,風趣機敏,我由衷敬重佩服他,他又對我愛護備至,最使我感激的是把我兩個弟弟送到美國讀書。」嘉揚點點頭。

人家說得那樣坦白,她還能怎樣。

嘉揚說︰「我累了。」她伸手去揉酸軟的肩膀,多日??沉重的背囊上路,肩膀已生了老繭。

「我還有一個問題。」

「請說。」

「二小姐你這麼辛苦卻是為何來。」

「理想。」

胡自悅一怔,聲音有點淒涼,「是,我幾乎忘記世界上有這回事,也只有你才配說理想。」

司機轉頭來接嘉揚。

嘉揚回到四合院,看到黑麥可坐在天井一棵桂花樹下賞月。

「嘉揚,你看這月亮多美,難怪中國人歌頌月是故鄉明。」

「你像是愛上中華風景。」

「你們真懂得享受,又慷慨好客,若不是華裔女不大喜歡黑人,我也想在這?落腳。」

嘉揚好氣又好笑,「去日本吧,听說東洋女喜歡黑男,成群結隊在碼頭等黑人水手上岸。」

「啊,叫我心癢。」

「至于我們……你很快會看到另一面,別失望才好。」

「夜深了,去休息吧,珍說明早天未亮要出發。」

嘉揚抱怨︰「不如叫我們鼠縱隊,專門模黑工作。」回到客廳,麥可想回房,被嘉揚叫住。

「甚麼事?」

「珍在甚麼地方?」

「她在寢室。」

「我聞到血腥味。」

麥可大驚,立刻推開珍的房門。

只見她和衣蜷縮在地上,已失去知覺,可怕的是紗帳上染?一撻撻血?。

嘉揚立刻轉身大聲叫醒管家。

「叫救護車,快,快,通知小王及小周來幫忙。」

嘉揚回房,見麥可已扶起珍。

她氣急敗壞地問︰「傷口在哪??」

麥可十分鎮定,「是舊患,她胃出血。」

「啊,叫她不要喝太多。」麥可指指茶幾。茶幾上放?一面小鏡子,鏡面還遺留?白色粉末,嘉揚已不是第一次見。

嘉揚頓足,「被海關搜出來可不得了。」她連忙毀滅證據。

救護車嗚嗚駛到,王二卿比同伴先到,與急救員密密商談,麥可急問︰「說甚麼?」

「情況嚴重,需送院救治。」

周一晶也趕至,「實時送市立醫院。」

嘉揚悄悄說︰「我們手頭——」

小周立刻說︰「我有。」

救護車?珍已經蘇醒,嘴角有黑色干涸的血?,面色非常可怕,嘉揚緊緊握住她的手。

「不怕,珍,我們在這?。」

珍聲音顫抖,「人老了,不中用。」

「胡說,我偷看過你護照,才三十余歲,還能跑長途,你酗酒,怪得了誰。」

「明早的任務……」

「我與麥可會辦妥,你放心。」

麥可在一旁也說︰「這是嘉揚的地頭。」

珍苦笑,「後生可畏,就這樣搶去我們風頭及飯碗。」

看護噓一聲,替珍罩上氧氣罩,珍閉上眼楮。

主診醫生姓趙,檢查過病人,立刻表示要如此如此,這般這般,小王馬上去付過醫藥費用,診治隨即開始。照過胃部,愛克斯光片出來,醫生說︰「看到沒有,胃穿了這樣一個大孔。」

他們回到珍的身邊,「要實時做手術。」

珍虛弱地說︰「你帶了現款沒有?」

嘉揚同她開玩笑,「我有美國信用卡。」

「去,找ABC的負責人。」

「天一亮麥可會與他們聯絡。」

「天亮之前你們有工作。」

「得了,工作工作工作,一息尚在,就掛住堡作。」

珍慘笑,「工在人在,工亡人亡,我沒有家庭,只得工作。」

小周過來說︰「醫生是本市最好的。」

「去,去工作。」珍趕他們走。

「小王會留下陪你,小周,你跟我們走。」

嘉揚與麥可離開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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