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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羈的風 第22頁

作者︰亦舒

她一拉扶手,一躍上岸。

她穿著一件頭深藍色沒有特別式樣的賽衣,可是苗條身段顯露無遺。

本來就是可人兒,現在又走了運,更加艷光四射。

用大毛巾裹住身子,她笑︰"听見你找,總有點尷尬,說不定幾時又得听教訓。"

任天生有點難堪。

"你像是來下最後通告似表情。"

"清流,告訴我,你願意放棄那人。"

清流明知故問︰"誰?"

"清流,我們之間不是有個協議嗎?"

"我答應你考慮,現在我已考慮完畢,天生,我們之間,沒有相同之處,不能走在一起。"

他冷笑,"這筆遺產是飛來橫禍。"

"天生,趁大家還沒有撕破臉,請息怒,我還尊重這段友誼。"

任天生頹然,"是我一開頭就沒有好好把握機會。"

清流微笑,"因為那時你在躊躇,這個一無所有背景含糊的女子可值得投資?故此連真實身份都不肯告訴我。"

任天生無奈。

"再勸你,恐怕連朋友都不能做,可是這樣?"

清流坦白地答︰"是。"

他用手托著頭,"那人會毀了你。"

清流忍不住大聲笑出來。

任天生嘆氣,"我們認識第一天,你就覺得我可笑。"

"你的價值觀來自另一個星球似。"

"古老,是,我知道。"

"不,只是不一樣。"

"那種人,避開都來不及,你還要去找他。"任天生痛心疾首。

"你不明白他,也不了解我。"

任天生別轉面孔,不再說話。

"歐陽律師告訴你我正尋人?"

他點點頭。

"你們成為好朋友了。"語氣中有點挪揄。

"听說已經有消息。"

"希望他在美國某處。"

"據講他環境欠佳。"

"他們那一行上落很大。"

"你像是在說一門正當生意一樣。"

清流笑笑。

"他在夏威夷。"

清流吃一驚,表面上不動聲色,"幾時發現的事?"

"上星期。"

"又是誰告訴你的?"

"歐陽。"

"為什麼不立刻知會我?"

"有人在歐瓦湖及火奴魯魯見過他,不十分確實。"

清流忍無可忍,跳起來打電話給歐陽。

歐陽解釋︰"也總得找到準確地址才能向你報告。"

"你老把我當無知少女!"

誰知歐陽也光火了,"你不是嗎?"

清流大怒,摔下電話。

任天生在一旁黯然,"你不是以前的唐清流了,你越來越像一個人,你也想變成一個專橫的女王。"

清流抬起頭來,"你也該告辭了,我送你出市區,司機在門口等你,再見,天生。"

那個可愛溫柔善解人意的少女去了何處?短短幾個月,好象沒有司機已經不曉得走路,學會指揮下人,不再接受有人逆她意思。

不過,這也等于釋放了他,他愛慕的楚楚動人的可人兒不復存在。

她絕對不需要他,他侍在一旁等上一個世紀也沒有用。

任天生忽然發覺他自由了。

他恢復舊時瀟灑的他。

他說︰"過兩天,我會回到不羈的風上去。"

清流聞言抬起頭來,微笑,"升了職沒有?"

任天生答︰"現在是副船長。"

"那多好,恭喜你。"

任天生知道她將永遠挪揄他。

下次,遇見喜歡的,有可能性的女生,一定要把身份說個分明。

他要走了。

"再見。"

清流卻說︰"順風。"

她沒有回頭,看著車子離去,在轉角消失。

清流直接去找歐陽律師。

他正在開會,秘書叫清流稍候。

他匆匆出來,清流一見他便說︰"我明天去夏威夷。"

歐陽也很爽快,"好,我叫秘書把聯絡人電話給你,如無其它事,我還有其它客人。"

"沒事了。"清流非常干脆。

歐陽又回到會議室去。

他表示得再明白沒有︰我客戶很多,你閣下的生意,不做也罷,可有可無。

他不想再服侍小型劉太太。

秘書過來請清流到會客室。

"唐小姐,這是資料。"

是一只中型黃色信封。

清流忙不迭拆開來。

抖出幾張照片,拍攝地點是一個沙灘,棕櫚樹下有幾張帆布椅,有人躺在椅上。

依稀是余求深。

偷拍照片十分失敗。

清流嘆口氣,可是,總算有他的蹤跡了。

另外有一張紙,上邊寫著一個簡單的地址︰貓兒島夢娜羅亞路三十號二褸。

注腳這樣說︰電話線因未繳費已剪。

清流不相信雙眼,一個人竟會窘到這個地步。

她更加要趕著去看個究竟。

清流回到家,訂妥飛機票,取了護照就走。

避家追上來,"唐小姐,你出門?怎麼不叫我收拾行李。"

"我三五天就回來。"

避家急道︰"唐小姐,留個地址,方便照顧。"

清流笑了,"以前,我還需照顧別人呢,別擔心。"

她一個人走了。

轉小型飛機到了貓兒島,清流忽然害怕起來,她一個人站在棕櫚樹下簌簌發抖。

這,不是一步一步朝火坑走過去嗎。

罷自油鍋跳出來的人怎麼可以這樣沒有智能?

劉太太要看的也許就是這一幕︰啊,唐清流,性格控制命運,財富救不了我,也救不了你。

這時,有兩個少女嘻嘻哈哈走過來,把花串掛到清流的頸項上。

清流嗅到蛋黃花香,定了定神。

一輛吉普車停在她面前,華裔司機笑道︰"唐小姐,請隨我來,歐陽律師叫我載你去酒店。"

清流笑了,歐陽始終盡責,怪不得劉太太一直用他,她安心不少。

車子到了市內最好的酒店,司機拎起行李,陪清流進內。

"誰的箱子?"

"啊是歐陽寄來的,是唐小姐的衣物。"

清流默默點頭。

"唐小姐,我叫阿張,這幾天就在酒店門口等你,載你到處走。"

清流走進房間,淋浴,開了一瓶冰凍啤酒喝。

心里一邊說︰快到夢娜羅亞路去,遲了就來不及了。

一邊又說︰那麼多人勸阻,恐怕有點道理,現在回頭,還來得及。

矛盾了很久,終于更衣下樓。

又有少女上來幫她套上花環,這次全是大紅花,顏色艷麗。

阿張立即把車子駛前。

清流坐好,吩咐道︰"夢娜羅亞路三十號。"

一路上燻風撲面,令人陶醉。

阿張笑說︰"唐小姐,探親後可要到活火山觀光?"

清流聳然動容,啊活生生的火山。

"我有許可證,可以踏上凝固不久的融岩,別的游客去不到。"

清流答︰"改天再說吧。"

車子駛進平民區。

街道漸漸污穢,閑蕩的途人紛紛轉過頭來看慢駛的車子。

"到了。"

是一幢舊廉租公寓,牆壁剝落,有異味。

清流呆呆地看著門牌,不能置信,福克大道,蒙地卡羅,余求深怎麼會淪落在這袤。

不可能,他有的是本錢。

不過,他病了,他們最怕是病,清流記得,當年在快餐店打工,計時薪,一發燒,心都涼了,靠力氣吃飯,手停口停。

半晌,清流轉過頭來說︰"阿張,你在這里等我。"

"唐小姐,這里人雜,我陪你進去。"

世上好人比壞人多。

阿張有扎實的肌肉,看樣子經過特別挑選。

走進公寓,氣味越來越重,令人窒息,清流不由自主掩住鼻孔。

這同外頭的鳥語花香是兩個世界。

三樓,是哪一座?二樓共有四個單位,走廊昏暗,只有一盞小燈。

清流在走廊呆一會兒,憑直覺指向甲座。

阿張去按鈴。

半晌,嗒一聲,門開了一條縫子,有人張望出來。

清流看到漆黑的皮膚,紅絲眼、黃眼白,"找誰?"

"一個華人。"

"啊,清人在乙座。"

門 一聲關上。

阿張去按乙座門鈴。

清流緊張得手心冒汗。

一直沒有人應門,然後,阿張發現了,"咦,門虛掩,沒上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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