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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房子 第15頁

作者︰亦舒

別波只覺無味,陸榕基安慰了她一整個晚上。

第二天,慎滿來了,一臉歉意。

別波微慍說︰「女友比姐姐重要,可是這樣?」

慎滿撥著頭皮。

別波一向大方,只得笑笑說︰「也是對的,姐姐不能陪你一輩子,姐姐將來結婚生子,會忙得透不過氣來。」

慎滿說︰「昨日星德的情緒忽然無故低落。」

「她可是在酒店休息?」

「不,去格林威治村采訪朋友。」

﹝關于她的過去,你知道多少?」

「不多,」慎滿笑,「我這個人比較喜歡展望將來。」

「你絕對相信你的眼光?」

「是,星德有事業,個性獨立、聰明、體貼、愛我,我十分欣賞,她對我有百利而無一害。」

「你倆認識多久?」

「一年多了,朋友介紹,一見鐘情。」

「幾時去見父母?」

「快啦,星德背景非常簡單,父母早逝,沒有親人。」

別波嘆口氣,他知道得不夠多。

「姐姐,我覺得你不太開心。」

「快被另一女子搶去弟弟,當然恍然若失。」

「胡說,弟弟永遠是弟弟。」

慎滿與姐姐擁抱,桂波覺得事情沒有想家中壤,她有足夠涵養不去揭人家的秘密,或是披露他人不願提起的傷心史。

「姐,我要到銀行辦些事。」

「我們一起吃晚飯如何?」

「好,如果星德不來,我一個人來。」

弟弟仍是好弟弟。

他離去沒多久,電話鈐又響,桂波以為是慎滿還有話說,連忙問︰「是否漏了東西?」

那邊卻是一把女聲,輕輕說︰「李醫生。」

別波一怔,「誰?」

「李醫生,是我,胡星德。」

別波沒想到是她,一時作不了聲。

「李醫生,我們又見面了。」

「你好嗎?」關懷是由衷的。

「很好,謝謝,我發奮圖強,又站起來。」

「听慎滿說,你還建立了事業。」

「我在倫敦有一家小辨模室內設計公司,雇著十多名伙計。」

「真替你高興。」

「李醫生,真沒想到慎滿是你弟弟。」

「世界越來越小,有緣份的人總會踫到一起。」

「我們相愛。」

「看得出來。」

「李醫生,這是我人生轉捩點。」

「不,」桂波聲音非常溫和,「你決定重新振作的時候,已經改變了自己的命運。」

胡星德輕輕說︰「李醫生口氣同從前一模一樣。」

別波笑了。

「祝福我。」

「很高興看到你心身都痊愈。」

別波沒想到她言之過早。

傍晚,慎滿大惑不解地同姐姐說︰「星德留下一張字條,獨個兒回倫敦去了。」

別波一怔,不置可否。

「奇怪,她從來不鬧意氣,也不是一個小心眼的女子,究竟是什麼道理?」

「回去一問她不就知道了。」

「也罷,索性早些回去。」

李慎滿如熱鍋上螞蟻,當晚就乘飛機趕回倫敦。

陸榕基問︰「為什麼?」

別波揚起一角眉毛,「你指哪件事?」

「為什麼你不展開雙臂歡迎朝星德?」

別波解釋,「她心中一定會有芥蒂,將來必然會帶著慎滿疏遠我,她很聰明,知難而退是最好方法。」

「多可惜。」

別波的聲音十分溫和,「世上憾事根本太多。」

「你可把你知道的告訴慎滿,听他意見。」

「我怎可揚人私隱,我是醫生,她是病人,一切要守秘。」

陸榕基看著女友,「你不喜歡她。」

「錯,我不但喜歡她,而且十分欽佩她。」

「可是,做弟婦又是另外一回事。」

「榕基,這樣說不公平,從頭到尾,我沒加插過任何意見。」

陸榕基坐下來,「對不起,我言重了。」

「你認識馮玉蘭吧,她弟弟一畢業就要結婚,她不過勸一句︰‘不如先做事業’,結果弟婦不允許她參加婚禮,五年來不與她說一句話。」

「世上竟有那麼多那麼深的恨。」

「我見過這種例子,真不敢吭半句聲。」

翌年,桂波與陸榕基結婚,慎滿來參加婚禮,帶著兩份禮物。

「一份是星德送你的。」

「你與她怎樣了?」

「分了手,仍是好朋友。」

啊,掛波低下頭。

「是她堅持我們在一起不會幸福,可是分手後她又比我憔悴,真難了解女人的心理。」

別波放心了。

他倆的禮物非常名貴,是一對金表。

別波始終戚戚然,她沒有遵守諾言,那個下午,看到慎滿身後的星德,如果立刻張開手臂,把她擁在懷里,事情的發展可能完全不同。

可是她心底下總希望弟弟的對象背景比較單純,故此她沒有鼓勵基德,許多事,不贊成也就是等于反對。

別波有點慚愧。

胡星德到紐約來開辦分公司的時候,又與桂波聯絡。

別波很樂意與她喝荼,見面時只覺她更加神色飛揚。

她解釋︰「這邊的客人多,索性設一個辦公室。」絲毫沒有驕矜的意思。

「真替你高興、」到今日地步談何容易。

胡星德忽然說︰「我曾許下諾言,不叫愛護我的人失望。」

別波訊︰「你已經實現了諾言。」

「李醫生,我仍然多謝當年你的援手。」

「不足掛齒。」

「慎滿已找到新女朋友了。」她滿臉笑容。

「是嗎,」桂波說得很技巧,「我還沒見過,他一向自有主張。」

「那女孩很年輕,是他建築公司里的見習生。」

「你與他仍有聯絡?」

「大家還是好朋友。」

別波緊緊握住她的手。

尋找原著人

楊小波申吟一聲,自長沙發滾到地上。

她唷一聲,這一下躋得頗痛,可是並沒有令她站起來。

宿酒未醒。

她緊緊閉上眼楮,太陽已自窗簾縫探進來,可見天日已經不早,究竟是什麼時候?

小波但願長眠不醒。

自從母親辭世之後,她就沒振作過,接著不知為著什麼,男友羅深海又離她而去。

小波本來就喜歡喝上幾杯,現在每天晚上更加名正言順自斟自飲,直至作滾地葫蘆。

起不來,那還怎麼工作。

收入一成問題,人也邋遢起來,不消一年,親友簡直竄避。

唉,口渴,小波不得不掙扎著爬起來。

廚房沒有開水,礦泉水又全部喝光,她真怕會渴死在公寓里。

終于,她取餅一只紙杯,盛一些自來水,喝下去,潤一潤炙熱沙啞的喉嚨。

她頹然坐下,真是,怎麼會搞成這樣。

小鮑寓還是母親的遺產,幸虧如此,不然真的要睡到街頭。

搬進來時好好地整潔的公寓現在亂成一片。

小波根本沒有心情做家務,換下髒衣服堆一角落,已經像山一樣高,家俱上灰塵厚得可以寫字,廚房鋅盤碗碟從來不洗。

垃圾也不倒,床鋪不高興整理。

失母,又失戀,頹廢也是應該的。

小波申吟一聲。

書桌上堆滿了原稿紙、字典、參考書與各式各樣的筆。

啊對,楊小波的職業是寫作人,俗稱作家。

情緒未曾陷入低潮之前,她一日撰寫三個專欄,一年總有五六本小說及雜文結集出一,是個十分受歡迎的寫作人。

這」年來,聲望並沒有下跌,可是專欄卻早已結束,提不起勁來天天交稿。

電話鈐響。

小波按著劇痛的額頭去取餅听筒。

一把熟悉的聲音說︰「居然起來了。」

小波感激地答︰「余大編輯,只有你還記得我。」

「可不是,我愛才若命,喂,下星期副刊改版,你同我們寫小說及雜文可好?」

「我不想寫。」

「听听這口氣。」

「太辛苦,一字一宇,為什麼呢?」

「為自己,為讀者,為滿足感,一千一百個理由。」

「將來再說吧。」

百輯嘆口氣,「你這樣下去,還有什麼將來。」

小波不出聲,待她先掛斷電話,以示禮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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